按:2017年1月,「709」律師謝陽在監禁中遭受酷刑折磨的證詞震驚海內外,其後,謝陽在中共央視認罪,否認自己遭受酷刑,後被取保釋放。此前,謝陽曾在陳建剛律師發佈的《會見謝陽筆錄》中表示:「如果將來我有任何認罪的表述,都是一種交易。我知道我家人迫切想見到我,我父母都年邁了,非常思念我。」

接上篇

目前中國律師最稀缺的品質就是勇敢

記者:您認為,在目前的中國,甚麼品質對律師是最重要的?

謝陽:勇敢,目前中國律師最稀缺的品質,就是勇敢。

我認為,律師不是研究法學的研究員,具備基本的技能、理念,把案子弄好,並不需要很深的法學理念,只需要你的良知與勇氣。

一些維權案件對這個社會的構建,起到一個技術性的架構作用。律師幫助老百姓用制度去保護人性的善良,保護善,同時也抑制它的惡。

構建這樣的一個架構,現在更多需要的,是勇氣。對於這個社會上不公正的事情,敢於表達你的觀點,發出你的聲音,現在已經很難了。

對「709」律師打壓以後,敢做事的律師還有嗎?以前的敢言律師,現在都幹掉了。就包括法輪功的案子,還有多少律師敢說話?敢接受海外媒體採訪?現在已經變成很稀缺了,那時王全璋、王宇等,甚麼話不敢講啊?該說的全說了!

記者:您現在是甚麼案子都可以接嗎?

謝陽:我個人願意接任何案子,我和當局都談好了,甚麼案子我應該都可以做。作為律師,我依法代理案件,如果說我違反了刑法,你們拿尺子過來量就是了。

但我律師事務所的主任,受到了方方面面的壓力,他不准我接一些案件,包括法輪功信仰案。本來我出來的時候,是王全璋的辯護人,後來它們(中共)背後搞了一下子,我們律所就受不了,它們(中共)威脅我們所主任嘛。

律師事務所對中國來說,非常重要,不是有擔當、有責任的律所,誰敢要我?這要承擔巨大的壓力。

他管控你 不過就是他養家餬口的一份工作

記者:您出來以後一直被監控,那您怎麼與監控您的人打交道呢?

謝陽:北京它每時每刻都想知道你在哪裏,你在幹甚麼,它一查就查到你,通過手機定位找到你的位置;啟動你手機上的一些軟件,確定你現在說甚麼,這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你沒有想踩著我往上爬、把我作為政績,這樣的人,我會跟你交流溝通。

國保維護這個邪惡的體制,只是為自己謀福利;但基層的人就不一樣,很多民警,他們都是有思想的,你做這個事情,他可能內心很清楚,高興得不得了,只是他不能去表達。

他管控你,不過就是他養家餬口的一份工作,所以不要把他們與自己完全隔離起來。如果我開房不用自己的身份證,他不知我在哪裏,他就會恐懼、焦慮,對那些我特別信任的人,我會降低他的焦慮。

對那些想把我作為政績往上爬的人,我會防著你,我的手機會做一些處理——通常我都不處理,因為我講的就是事實,是我可以對所有人講的事實。

我甚麼都可以拿在桌面上說。有的律師為了避稅,搞來搞去的,我的律師費都正常走帳。但我從不交稅,我交稅給你,更助長你的邪惡,我不交。那說不定哪天你搞我,我就用錢補上,如果說用錢解決不了了,那麼你該怎麼關我就怎麼關我。

與他們把關係搞好,不是說沒有原則,我從不迎合他們。你不碰我,我不碰你。我辦我的案子,我的思想不會跟你匯報。你說你感興趣,那以後我會告訴你,之前我不接受你的指導,之後也不需要。

記者:那他們允許您接受國外媒體採訪嗎?

謝陽:當然不允許。他們問過我,為甚麼你還要接受國外媒體採訪?我說,因為你國內媒體不採訪我啊,你採訪我,就是讓我唸稿子。那外面的人問我,為甚麼我不能說?我說的都是實話呀。

記者:據說每年的5月31號,是律師年檢的截止日期,很多律師都很緊張,擔心一點小事,比如接受採訪啊,就拿不到律師執業證。

謝陽:我從不擔心,今年律師年檢,到現在我還沒通過,但我不急。這個律師證的年檢,對我不構成威脅,因為這是我同當局交易的一部份。如果我的律師證出了問題,如果他們反悔了,那麼我後邊的行動就會讓他們不可控。

有律師證我過得很逍遙,沒有律師證,我粗茶淡飯也是可以的。你要我跪下來跟你要,跪下來乞討?我不會!你讓我出賣我的良知和人格,怎麼可能呢?

有些律師以為,縮著自己,用妥協就能換取黨國的憐憫,怎麼可能呢?

2019年5月21日,謝陽律師陪同王全璋太太李文足來到山東臨沂監獄,要求會見王全璋,未果。5月22日早晨,謝陽陪同709家屬再次來到監獄,在鐵牆外呼喚王全璋的名字。期間,遠在美國的謝陽太太陳桂秋打來電話聲援。(謝陽提供)
2019年5月21日,謝陽律師陪同王全璋太太李文足來到山東臨沂監獄,要求會見王全璋,未果。5月22日早晨,謝陽陪同709家屬再次來到監獄,在鐵牆外呼喚王全璋的名字。期間,遠在美國的謝陽太太陳桂秋打來電話聲援。(謝陽提供)

如果這個政治不保護親情 這個政治本身就是邪惡的

記者:您現在被中共列為對國家安全構成威脅的人物,不能出境,您去不了美國,無法和家人團聚吧?

謝陽:我兩個女兒和夫人都在那邊,每天我們都通話。我肯定是想去美國見親人了。我反覆跟他們講,別逼我,把我逼得走投無路了,百分之百我會逃。基層國保也總稱,他們正在努力讓我跟美國的家人團聚。我去和他們爭取,和他們講道理,我說:如果你這個政治不保護親情,你這個政治本身就是邪惡的。

我想這個事情最壞的結果,可能是一輩子都不讓我出去了。做這種律師是要付出代價的,這沒有虛的,你願意幹這些事,必須學會承擔,除非你不幹。既然是你自己的選擇,你就自己承擔後果,沒有人綁架你。

記者:在您心目中,甚麼人對您最重要?

謝陽:我的女兒、我的孩子對我最重要,孩子代表著我的未來。

他們讓我認罪時,用女兒威脅過我,「如果她老師和同學都知道她的父親是個反革命分子的話,她能抬起頭來嗎?她將來如果要做公務員怎麼可能呢?」

謝陽太太陳桂秋與女兒在美國。(謝陽提供)
謝陽太太陳桂秋與女兒在美國。(謝陽提供)

因為我的事情,我大女兒很抑鬱,一直自我封閉,跟同學也不交流。她在長沙中學讀書,學校搞活動,她同學都很高興,但合照的所有照片裏,沒有一張照片她有笑臉,可見那時她的壓力有多大!就是因為我的事情,她臉上沒有笑容!那時候她才14歲。

當然她們去美國就非常好了,大女兒基本上從自我封閉走出來,非常的陽光。我們給她買了車,在美國16歲就可以開車了,她帶著妹妹一起去上學,挺好的。她們在當地最好的私立學校,接受比較好的教育。兩個女兒的學費全由美國的基督教會負責,我夫人現在信基督教。

孩子在我心中肯定是最重要的。但既然我選擇了這條路,有時也無法盡為父的責任,我也沒辦法。我絕對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天倫之樂,就放棄我的追求,我不會!所以他們國保認為,我是個沒有溫情的男人。

我自己把控不了的事情,隨它!總是考慮老婆小孩,沒法玩啊!

記者:您可以談談現在中美的貿易戰嗎?

謝陽:特朗普現在就是想要共產黨的命,他跟這個流氓體制打,他就為幹這事來的,就是為消滅中共來的。

他不像奧巴馬,中共耍流氓,奧巴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擔心這個碰撞,會影響他的選票,生怕把政治上的對決擺在桌面上。特朗普不會,他也不缺錢。

現在真正的五毛已經非常少了,我有一個朋友就是真五毛,大學畢業,書都白讀了,我說你翻翻牆?他不翻牆,天天看《環球時報》。《環球時報》是他們給那個豬配飼料的,他們自己不可能吃飼料,他們自己是很清楚的,只是要這麼寫而已,還真有人信!

謝陽簡歷:

謝陽,48歲,湖南人,中國人權律師,「709律師」之一,代理過的案件包括新公民運動參與者、中國民主黨、基督徒、土地被掠奪受害者及法輪功信仰案。

2011年11月,隻身探訪陳光誠,被暴打後扔棄。

2011年,聲援建三江被捕律師。

2015年5月,接受了徐純和家屬委託,代理徐純和被槍殺案。

2015年7月11日,因「709」事件被抓,被控「煽動顛覆國家罪」及「擾亂法院秩序罪」;2016年1月8日,正式被捕;2017年1月,謝陽的律師陳建剛傳出《會見謝陽筆錄》,曝光了謝陽遭受嚴重酷刑的證詞。

2017年3月,謝陽的太太帶兩個女兒逃離中國,歷經艱險後抵達美國。

2017年5月,謝陽被取保釋放。目前仍處於中共監控之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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