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詡為很擅長自我把握的我,一般場合的喝酒都是一沾即過。那天晚上,我卻陪「華」喝了很多。藉著酒精的勁,我把堵在心裏兩年的話第一次對哥們華吐了出來。

「呃,哥們,你是不是真的喝多了?胡編一些東西開心!」

華一開始沉默地聽著,繼而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像聽了天方夜譚裏的故事一樣,當他確信我沒有向他撒謊時:

「怎麼……可能呢?咱市的黑社會老大也只不過把人打死了扔在荒郊野外去餵野狗,這……」
他半天沒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我沒醉,給你說的全是真的,都是那些煉法輪功的。」

我看著華燈光下有些扭曲變形的臉,那天晚上自已的臉色一定比他更恐怖和可怕。

「你一共殺……,不不……開了幾個人……」

華也喝了一瓶多了,舌頭好像有些不打彎,他瞪著充滿血絲的眼睛問。

「十三個,其他醫生開多少,我不清楚,這是秘密和上級的死規定,連同一個寢室的楊醫生我們都彼此心照不宣地從不涉及這話題……」

「你家裏我大伯和嬸母知道這事嗎?」

我搖搖頭。

「你知道,兩年前我從上海軍醫大畢業時主動去東北的。那時候,『麗』在東北,可是不到半年她就去了美國,再也沒有音訊……」

「這個攀高枝的鳥……」

華藉著酒性,大罵了一句,又像安慰我似的,驚得值班服務生連伸了幾回頭。

「虧她當年追你追得那麼緊……」

「命裏沒緣,算啦!再說即使她當年不離開我,知道了這兩年我幹的骯髒事,她也早晚會與我掰生的……」

「哥們,這麼大的事情,難道你們軍區一級的領導都不管一管,人命關天啊……」

「唉!起先給我們分配這活的時候,我們都還以為是剛槍決或意外而亡的屍體呢!後來發現每次破膛取器官時,人都完好無損,只是被弄昏厥或被深度麻醉後送到這裏……再後來,得到一些消息:這些都是從千里之外的北京,運到這裏不報姓名的法輪功人員……」

「天殺的一幫畜生,把國家弄得一塌糊塗,現在又暗地裏開始屠殺無辜的人了,人家說,國之將亡,妖孳輩出,怨不得清源寺那個算卦道士對我說馬列共黨是一幫吃人惡魔了。仲哥!到底他們怎麼你了,你怎麼,這樣為他們賣命……難道你們都不為自已的後路想想,事情暴露了,對你而言會有多大的麻煩麼……」

「剛開始為了多賺些錢,移植一個器官,大約獎勵五千到二萬吧!後路?我何嘗沒有想過,只是你也知道,軍人是他們機器上的一顆螺絲釘,如果不聽他們的安排,照目前來看,他們不會讓知道內幕的人活著離開的,要麼殺人,要麼被殺!

去年十月份,有兩名知道內幕後再也幹不下去了的醫師,不久就莫名其妙地得了精神病,送到黑龍江一所精神病醫院後再也沒有消息了……那種下場……進去了,就沒有退路了,我們每天人人都在戰戰兢兢中度過。

我們統一要去看那些拍好的片子,講法輪功怎麼不好,怎麼自殺的那些,反覆地看。主任總是告訴我們,他們是反動份子,是階級敵人,叫我們不用像對人那樣看他們。他們到底怎麼樣,我不清楚,可是,手術台上躺著的,那都是活生生的、有體溫、有呼吸、有反應的人啊!」

……華獨自舉杯猛灌一口,像替我舉杯澆愁。

「華,說心裏話,每一次割他們身上器官的時候,那種心情根本就不能向人形容,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動物。不少人在手術室裏昏倒過。有一次,我在準備切下一個大約五十多歲女人的眼角膜時,那女人忽然把眼睜開了,對我好像微笑了一下,嘴裏含糊地喊了一聲:『……啊!我不走……』我當時記得在她頭邊的一個護士,捂著臉一下子跑了出去……」

華的淚無聲落下來,他是個從來不輕彈眼淚的男子漢,這無聲的譴責讓我忽然明白了,自己早已被共產黨改造成一個沒有良知,殺人如麻的劊子手。

晚了,心中的話又欲罷不能。

「你不知道,最痛苦的那次,一天,護士用手術車把一個昏厥的很年輕的『病人』推進手術室後,當我用剪刀剪開這個人的衣服的時候,忽然從衣服口袋裏掉出來一包東西,我揀起來打開後發現是一個用紙折疊成的小盒子,裏面有一張上面印有圓的轉法輪的護身符,上面有個紙條,用淡淡的血跡寫著:『兒在囚室地,祝媽媽生日快樂!』一瞬間,我整個頭上的血都凝固了……」

……

「那一次手術失敗了,醫院裏給我一個嚴重警告處分,從那以後,我再也不能做手術了,每當我拿起手術刀,手就強烈的痙攣起來……」

我們彼此久久地沒出聲,大街上白天的喧鬧漸漸沉寂下來。不知從哪兒飄過來一首日本歌曲《草帽歌》:

媽媽,我那頂帽子怎麼樣啦?

呃,就是從堆冰到霧積去路上,

掉到溪谷裏的那頂帽子呀!

媽媽,那是我很喜歡的一頂帽子呀!

可是,忽然刮起一陣風………

……

「那些煉法輪功的家屬都不去找他們失蹤的人?」

「找?中國這麼大哪去找?他(她)們又不報姓名,從九九年鎮壓法輪功以後,上面的政策對這個問題幾度升級,秘密文件上白紙黑字寫著:名譽上搞臭、經濟上截斷,肉體上消滅……」
……

離開酒樓時,華開著老爺車送我回去,一路上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小心應付,以防不測,我答應著。

望著車窗外曾經給過我歡樂與鄉愁的城市,路兩邊參天得像巨人一樣默默不語的法國梧桐,也許明天,也許後天,也許一個星期,將永遠與你們永別了,這樣一想,心裏反倒輕鬆了一點。

沒想到沁的出現,讓我推遲了立即了斷的心,臨死前為別人做一件好事吧!何況是一件人命關天的事呢!◇(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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