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女兒們,各有各的風情,各有各的脾氣,但是像尤三姐這樣式的,那真是絕無僅有。她出場得晚,卻殞落得早,像是劃過黑暗的一顆慧星,她那種肆無忌憚的美貌與膽色,充滿生命力的潑辣與聰明,癡情覺悟時的果斷與剛烈,實在令人驚豔,令人那麼難忘!
曹公是用了很濃豔的筆觸來渲染這個人的,讓我們來看看她的故事吧!
(一)
話說在「鳳姐兒」下集裏,提到了鳳姐的丈夫賈璉,偷娶了尤二姐做二房,在外邊買了房子同居,二姐的母親尤老娘和妹妹尤三姐也都搬過來,一起住著。
成親之後,那賈璉和二姐百般恩愛,賈璉歡喜得,不知道要怎麼奉承這二姐兒才好,又對堂兄賈珍的幫忙撮合感激不盡。轉眼間過了兩個月,有一次賈珍去探望二姐兒,說話間,二姐已命人備下酒席,當下便和賈珍、尤老娘和三姐兒一起吃酒。二姐兒此時恐怕賈璉來了,看到不方便,吃了兩鍾酒就藉口有事進去了。只剩下三姐兒和尤老娘作陪。那三姐兒向來和賈珍雖也玩笑,但不像她姐姐那樣隨和,所以賈珍雖早有垂涎之意,卻也不敢造次,免得自討沒趣。況且有尤老娘在旁邊陪著,賈珍也不好意思太露輕薄。
(二)
尤二姐看這光景,自己心神不安。看賈璉假裝不知,便滴淚說道:「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既作了夫妻,我終身就只靠你。可將來我妹子卻如何是好?據我看來,這個形景恐非長計…. 」賈璉笑道:「你且放心,依我的主意,不如叫三姨兒也和大哥成了好事,彼此兩相無礙,索性大家吃個雜燴湯,你覺得怎麽樣?也不必不好意思。不如我現去說破了。」(65回)於是賈璉就推門進去 ,和賈珍談笑了一陣子說:「看酒來!我陪大哥吃兩杯。」又拉尤三姐,笑嘻嘻地說:「三妹妹為何不和大哥吃個双杯兒?我也敬一杯,給大哥和三妹妹道喜。」
(三)
尤三姐一聽,唿的一下子跳到炕上,指著賈璉嘻笑怒駡道:「你少給我花言巧語哄騙人!咱們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提著皮影戲偶上場,好歹別戳破這層紙兒!你別糊塗油蒙了心,打量著我不知道你府上的事呢!這會子花了幾個臭錢,你們哥兒倆,拿著我們姐兒倆個權當妓女來取樂,你們就打錯算盤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難纏,如今把我二姐拐了來作二房,偷偷摸摸地怕她知道。我偏要會會那鳳奶奶去,看她長幾個腦袋!若大家取個和氣便罷,倘有一點叫人過不去的,我若不先把你倆的牛黃狗寶掏了出來,再和那潑婦拚了這命,就不算是尤三姑奶奶!喝酒怕甚麼,咱們就喝!」說著,自己拿起壺來斟了一杯,先喝下半盞,摟過賈璉的脖子來就灌,說:「我倒沒和你哥哥喝過,今兒倒要和你喝一喝,咱們也親熱親熱!」嚇得賈璉酒都醒了。賈珍也想不到三姐兒會這樣拉下臉來,兄弟倆本是風月場中耍慣的,這時卻整個被三姐震懾住了,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四)
這三姐兒本就風流標緻,打扮出色,她的風情體態,又是萬人不及的。這時索性脫了大衣裳,鬆鬆地挽著頭髮,身上穿著大紅小襖,半掩半開的,故意露出蔥綠抹胸和雪白的肌膚,底下紅褲綠鞋,鮮豔奪目,忽起忽坐,忽嗔忽喜,沒有半點兒斯文。兩個耳墜子卻似打秋千一般晃動,本是一雙秋水眼,再吃了酒,更顯得醉眼流光,萬種風情,讓人的視線無法離開片刻,把賈珍和賈璉弄得既捨不得走,又不敢接近,迷離顛倒,垂涎欲滴。
這時三姐又高談濶論,任意揮灑,由著性兒,拿他弟兄兩人嘲笑取樂。等到酒喝足了,興致也盡了,也不容他倆多坐,就攆了出去,自己關門睡覺去了。
從此以後,尤三姐動輒便將賈珍、賈璉厲言痛駡一頓,說他誆騙了她們寡母孤女。賈珍也不敢輕易再到她家,但有時三姐自己高興了,就命小廝來找,方敢再去一回,到了那兒,也只好隨她,要怎樣就怎樣,賈珍只能乾看著她罷了!
(五)
三姐的這種言語做派,以毒攻毒,把賈珍和賈璉整個震懾住了。賈璉和尤二姐看這種情況,只得商議著說,把三丫頭嫁了吧,否則時候長了,終究鬧出事來怎麼辦?於是第二天他們便找三姐過來商量,三姐早已猜出其意,流著淚說道,向來人家看著咱們娘兒們低下,不知都安著甚麽心。我所以破著沒臉,人家才不敢欺負。說到自己的終身大事,非同兒戲。所以我從今日起,決心改過守份了。但我要揀一個喜歡的人才願跟他去的。賈璉笑道:「這也容易,憑你說誰就是誰。一應彩禮都由我們置辦,母親也不用操心。」(65回)
於是尤二姐盤問了她妹子一夜,然後對賈璉說道:三妹妹已經選好了人了,你只要依他就是了。她五年前就看上了一個做戲的,叫柳湘蓮,如今要他才嫁。賈璉聽了道:「果然眼力不錯。你不知道,這個風流標緻的柳二郎,最是冷面冷心的 ,差不多的人,他都無情無義。但他行蹤不定,倘或幾年不來,豈不白耽擱了大事?」二姐道:「我們這三丫頭,說的出來,幹的出來,她怎麼說,只依她便了。」二人正說著,尤三姐走來說道:「姐夫,你只管放心,我說甚麼是甚麼。若姓柳的來了,我便嫁他。從今日起,我吃齋念佛,服侍母親,等他來了,嫁了他去。若他不來,我便自己去修行了。」說著,將一根玉簪,擊作兩段,說「一句不真,就如這簪子!」說著回房去了。
(六)
過了幾日,賈璉出城,竟碰見了薛蟠和柳湘蓮。薛蟠說他倆已義結金蘭,他要進京幫湘蓮找一所房子,尋一門好親事等等。賈璉聽見「尋親」二字,忙道:「我正有一門好親事堪配二弟。」便將自己娶了尤氏,如今又要嫁小姨子的事說了。湘蓮道:「我有個願望,定是一個絕色的女子才要。如今既是二哥保媒,任憑您作主,我從命就是了。」賈璉笑道:「如今口說無憑,等柳二弟一見,便知我這內人的品貌,是古今有一無二的了。」湘蓮聽了大喜,賈璉接著說道:「你我一言為定,只是須得留一個定禮。」湘蓮道:「二哥既如此說,恕弟身無別物,但身上尚有一把鴛鴦劍,乃吾家傳代之寶,請賈兄拿去為定。」說畢取劍捧與賈璉。等賈璉回來交待完公事,先到尤二姐處探望,把路上遇見柳湘蓮一事,對二姐兒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又將鴛鴦劍取出,遞與三姐。三姐喜出望外,連忙收了,掛在自己繡房裏,每日望著劍,心想,終於終身有靠了。
(七)
過了七八個月湘蓮進京,特別來看寶玉,二人相見甚為歡喜。湘蓮就把碰到賈璉,定下婚約之事一概告訴寶玉,並向寶玉打聽二姐的底細。當他知道二姐是東府裏的人時,頓足道:「這事不好,斷乎做不得了,你們東府裏,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之外,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寶玉聽說,紅了臉。湘蓮一再道歉。央求寶玉:「你好歹告訴我,她品行如何?」無論他再問甚麼,寶玉只笑笑說:「你既深知,又來問我作甚?連我也未必乾淨了。」
湘蓮回去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索回定禮。便一逕來找賈璉,賈璉喜之不盡,忙將他讓到內室,與尤老娘相見。吃茶之間,湘蓮便說:「家姑母於四月間替我定了婚約,使弟無言可回。若從了二哥,違背了姑母,似非合理。上次留給二哥的鴛鴦劍是祖父所留,請仍賜回為幸。」賈璉聽了,說:「二弟,這話你說錯了。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為定。豈有婚姻之事,出入隨意的?還要斟酌。」湘蓮笑道:「雖如此說,弟願領責領罰,然此事斷不敢從命。」賈璉還要說甚麼,湘蓮起身說:「請兄外坐一敘,此處不便。」
(八)
那尤三姐在房內早已聽見他們對談了。等了那麼久,好容易等到湘蓮來,今忽見他這種舉動,便知他在府中聽到了甚麼話了,心中反悔。一聽賈璉要同他出去,連忙摘下劍來,將那股雄劍藏在身後,出來便說:「你們也不必出去再議,還你的定禮!」一面淚如雨下,左手將劍和鞘送給湘蓮,右手只往脖子上一抹,可憐一個風流標緻的美人兒,頓時委倒在地,濺了滿地如桃花一樣的紅色血漬。她的芳靈蕙性,渺渺冥冥,不知哪邊去了。湘蓮大哭道:「我並不知是這等剛烈賢妻,真真可敬,是我沒福消受!」又想,原來尤三姐這樣標緻,又這樣剛烈,真是後悔不已。這時忽然聽到一陣環佩之聲,尤三姐由外面進來,一手托著鴛鴦劍,一手舉著一卷冊子,向柳湘蓮哭道:「妾癡情待君五年矣。不料君果然冷心冷面,妾唯有一死了癡情。妾今奉警幻仙姑之命,前往太虛幻境,修注案中所有一干情鬼。妾不忍就走,故來一別,從此再不能相見矣!」說著便走。湘蓮不捨,忙欲上來拉住問她,三姐說道:「來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誤被情惑,今既恥情而覺,與君兩無干涉。」說畢,一陣香風,便無蹤無影地去了。
(九)
這邊湘蓮放聲大哭,不覺從夢中哭醒,似夢非夢,睜眼看時,竟是一座破廟,旁邊坐著一個瘸腿道士在捉蝨子。湘蓮便問道:「請問這是何方?仙師仙名法號?」道士笑道:「連我也不知這是何方,我是何人,我只是暫來這裏歇脚而已。」柳湘蓮聽了,不覺冷然如寒冰侵骨,随即抽出那股雄劍來,將萬根煩惱絲一揮而盡,便隨著那道士,飄然而去了。(66回)
前面三姐兒與湘蓮訣別時,所說的那段話,恰恰就是交待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原來尤三姐是從「太虛幻境」來到人間,一來就掉到了「情」中。一生被「情」所迷,受「情」所惑。縱然是性情剛烈,用自已的方式,處理了很多事情,但仍然難逃環境的影響,使得苦苦等了五年的柳湘蓮,也嫌自己名聲不雅,不屑為妻。三姐果斷剛烈,隨即因「恥情」而覺悟,便以湘蓮的祖傳之寶—「鴛鴦劍」了其癡情,奉警幻之命,回到太虛幻境去了。
湘蓮和三姐兒,在歷經了這樣的大事後,捨去最大的執著,各自尋到自己的歸宿去了,在人世間可能是悲劇,但怎知不是一個新的境界,新的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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