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梅姑在玉蘭花香中奔了半晌,才發現那跑在前頭的,竟是昨兒茶棚裏背著卷軸的男子,心裏不免一陣疑惑。待奔過街道,再穿過一片樹林,上了山坡時,聽見後頭那黑漢子惡狠嚷著:「留下畫兒,留你一命。」梅姑心裏猜著,為了一張圖畫如此拚了命,可是那江湖中消失幾十年的「追泉尋仙圖」又出現了,傳說那圖裏藏著寶藏,無怪會引起江湖中一場爭奪。

梅姑追上時,發現已身處山巔,下面即是萬丈深淵,只見那背著卷軸的男子已被逼至崖邊,那黑漢子嚷著:「不把圖兒留下,休怪老爺心狠手辣了。」一個躍身,劈手望那男子擊去,眼看就要奪了男子背上的卷軸,梅姑心想,只要圖兒到手,黑漢子一腳踢出,那卷軸男子準跌落懸崖,性命難保。倉促間,梅姑拔出腰間竹笛子,使了勁道,指向空中的黑漢子,瞬間,黑漢子已被拋出丈許外,這時梅姑才驚覺竹笛子竟有這等威力,只聽那黑漢子又在空中叫囂著:「臭丫頭又來攪局,小子,老爺今日暫且饒過你,改天準來取你的命。」梅姑看那黑漢子去遠了,轉過頭來時,那卷軸男子也已不見了蹤影。

這時,弦琴老者也到了,梅姑就把剛才兩人為一張圖畫廝鬥經過告訴阿爹,老者聽著,望著前方喟嘆道:「只怕又要引起一番爭鬥了。」想了一會,向梅姑說:「找著那小兄弟,暗裏跟著這兩個漢子。」「師傅我來了。」只聞一陣樹葉騷動聲,那叫化子男孩已從土坡躥了上來:「剛剛那場戲咱瞧見了,梅姑好功夫啊,這事兒交給我準沒錯。」搔著黑臉兒說:「這會兒咱有事兒,先去了。」一忽兒,黑臉兒不見了。

弦琴老者踱至崖邊,遠遠望去,天邊鋪著廣闊綠野平疇,幾處農舍屋瓦隱藏樹林間,一條白色河流正緩緩穿過綠色大地,流至腳下時,在村前引來船隻聚集,自然成了渡口,水路、陸路在這裏交匯,形成交易繁盛之地,往來商賈、江湖俠客進出頻仍,以致龍蛇混雜。老者收回視線時,一群大雁正張著翅膀打頭上齊整飛過,遂嘆道:「河山雖恁壯麗,只是人心不古啊。」轉頭望著梅姑,手指向北方濛茫處:「幾天後,咱驢車就奔那兒去了。」梅姑順著老者手指方向望去,手裏還緊緊握著那管竹笛子。

四、

這一天,梅姑跟老者正在茶棚子裏唱著曲兒,卻見那門邊竹窗口茶花叢裏鑽出叫化子男孩,不停扮著鬼臉兒,梅姑瞧著了知道有事,轉頭向阿爹示意,老者撥了琴弦,結了曲兒,梅姑放下響板兒,只腰間繫上笛子,跟著阿爹出了茶棚子。叫化子男孩也已跑了過來,搶忙說:「師傅,那倆個傢伙已鬥上了,就在樹林子裏。」

老者聽了,與梅姑急忙往樹林子奔去,看著男孩一時跟不上了,老者就攛了男孩手臂往前奔去,跑了片刻,風兒刮得男孩臉兒刺痛,一路哀求著:「師傅,咱可沒練功啊,求您放下我吧,您救人要緊,咱慢慢兒趕來。」梅姑抿著嘴笑著,老者只好鬆了那男孩手臂,與梅姑往前飛奔而去。

進了樹林裏,就聽見了廝鬥聲,忽然一陣風颳得落葉紛飛,只見虬髯黑漢子站在落葉裏,一掌劈向正靠著樹幹的卷軸男子,弦琴老者覺著用勁兇猛,恐那男子承受不住,一揚袖風化解了勁道,即躍至兩人間的空地上,緩緩說道:「兩位好漢,暫且停歇,聽老夫說幾句。」黑漢子知道老者使了功力,迅即退至一棵櫸樹旁。上回在茶棚裏交過手,了解對方高低,此時雖然一肚子氣,仍然客氣地說:「這是咱倆的事,何勞前輩費心。」老者向黑漢子抱了拳:「請問好漢,可是為那江湖爭鬥百年的『追泉尋仙圖』了。」「不瞞前輩,正是為那張價值連城的圖畫。」老者望著黑漢子,又回頭看了一眼卷軸男子,感慨地說:「為了一張圖兩位廝打如此,今日不管此圖落誰手裏,他日還得引人覬覦,如此爭奪不休,不知要傷害多少人命,何不讓這百年恩怨,在咱們手裏了斷,豈不是一件大功德。」黑漢子鄙視的哂笑一聲:「聽前輩說來豪氣干雲,這圖要落到您手裏,恐怕也按圖尋寶去了。」老者聽了哈哈大笑,說:「人生豈只為財富?敢問兩位好漢人生何為?待咱們了了此事,老夫願意跟兩位切磋。」然後,鄭重地問黑漢子:「老夫所言若當真,您可同意?」見黑漢子微微點著頭,又問卷軸男子:「敢問好漢這圖兒可是您的?」「當然不是。」「乾脆!老夫所言您也同意?」卷軸男子也點著頭說:「前輩大義凜然,挺身了結奪圖紛爭,晚輩與有榮焉。」

老者環顧四周,看了一眼黑漢子,轉頭跟梅姑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會了意,就向卷軸男子說:「好漢,您將那圖兒拋上來吧,讓咱在大夥面前毀了它,終結此百年恩怨。」男子慢慢鬆下背上那圖兒時,老者跟梅姑已覺知那黑漢子有了備心,梅姑妒惡如仇,一時想出手,被老者制止了:「看著他即可,一切在阿爹掌握中,使不了詐的。」果然,那圖兒一離開男子身上,黑漢子就一個掌勁,奪了過去,那男子也呆住了。黑漢子奪了圖兒,轉身要跑時,老者說了:「且慢,您真要帶走,老夫也不阻擋,老夫早看得透亮了,其實您不是要這圖兒,在這利慾薰心的社會待久了,讓您不相信老夫,以致言而無信,老夫不怪您。」老者慈悲的眼光射向黑漢子,說:「相信老夫,咱畢生修佛,修佛者不打誆語。」看來這番話說到了黑漢子心底了,慚色地說:「晚輩真是錯怪您了。」就將那張圖拋上了天空,老者即刻一掌劈出,剎時,那圖兒如千片棉絮般從空中緩緩飄落,已灰飛煙滅。「感謝兩位好漢大義相助。」老者抱著拳:「咱父女在茶棚子裏的彈唱就要結束了,此後將往北方行去,明晚咱在客棧置備濁酒,盼與兩位共飲幾杯,屆時亦可聊聊人生物事,還請賞光。」那黑漢子抱著拳:「謝前輩,晚輩一定到。」卷軸男子也說:「晚輩先謝了。」

「師傅咱來晚了,沒能瞧著那圖兒。」叫化子男孩氣喘噓噓的跑了來,一臉驚訝的望著天空飄著的片片圖屑紙絮。

(未完,下周四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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