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空歡喜之後,我開始病態地等待度假車潮、假日與連續假期的到來,因為我知道那些將會死於旅途上的人當中,也許會有一個人的心臟、組織、血型,與我相容。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權利為了活下去,所以期待別人的死亡?也不知道是否有權利如此期待?

這個巴黎的夏天,熱得令人難受。我全身無力,動彈不得。我在半夜驚醒,渾身是汗,嘴巴乾苦。那顆病了的心臟讓我非常不舒服,於是,我比以前更期盼能像我爸爸那樣,心臟病發當場死亡,或是像我媽媽一樣在睡夢中死去。我希望可以悄悄地離去,不麻煩任何人,免得別人一想到我,就只覺得我很悲慘。 

馬修每晚都會過來抱抱我,順便帶一壺清涼的開水放在我的床頭几上。 

他站在門口,低聲地對我說:「爸爸,加油。」 

我沉默地點點頭,接著在盯著電話的狀態當中準備入睡。電話究竟會不會響起,告訴我,我的苦難結束了,可以展開新生活了? 

我已經信心盡失,也無法再忍耐了。死亡如同漲潮,逐漸淹沒了我的身體,從此,再也沒有甚麼可以阻擋得了它。當我終於要進入夢鄉時,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緩慢,就像是忘了上緊發條的時鐘。 

我無法張開眼,眼皮猶如千斤重,愈想張開,就愈是張不開。我已經不曉得自己到底是在作夢,還是睡著,又或者是清醒?對於周遭、支撐身體的床、將我縛綁在床的束帶、外界的聲音……我的感知逐漸模糊,彷彿遭到某種未知的力量拭去。我在水底下,在一個陰暗的世界,一種前所未見的明暗對比裏,一切都顯得如此熟悉,卻又陌生。我在這片奇怪的宇宙中,帶著如同嬰兒第一次站起時的笨拙,搖搖晃晃地趨前。

我的雙眼終於睜開了,看著眼前這片模糊不清的陰暗空間,針頭、引流管與導管糾纏成一團。一張蒼白的臉靠了過來,有一隻溫暖的手正輕撫著我的手。有人跟我說話,可是我不知道對方在說甚麼,一個個的音斷斷續續傳進大腦,像是一顆顆泡泡浮上了水面。我的聲音聽起來很沙啞,而且像砂紙般刮著我的聲帶。有甚麼東西壓住了我的手。

「我是值班護理師,你在恢復室裏。」

我向她抱怨肋骨、背部都疼,而且鎖骨底下感覺很不舒服。護理師解釋,為了能夠進行開心手術,必須儘可能地切開我的胸腔。被鋸開的胸骨已經以鋼線縫合,因此,我的胸窩部位會感覺刺刺的。

突然,一陣噁心感湧上了喉嚨,讓我無法呼吸!我的嘴裏滿是味道刺激的膽汁,鼻胃管也讓我覺得不舒服,那位年輕的護理師鎮定地扶著我的頭,替我擦臉,接著幫我量血壓。 
我好渴,渴到嘴巴都乾了,可是我剛動完手術,還不到可以喝水的時候,於是護理師拿了一顆沾水的棉花球讓我沾沾嘴唇解渴,而後離開了,剩下我和發出細微機械聲的機器。 

我又睡著了。儘管疲累令我全身難以動彈,可是,我現在甚麼都還記得,包括我之前的狀況,以及我為何會在這裏。

4

半夜的電話鈴聲將我吵醒了。我打開床頭燈接起電話,還沒開口,對方就先說話了,不過,我已經知道他要說甚麼了。這一刻,我已經等了好幾個月。我看了手錶一眼:兩點半。馬修也被吵醒了,他頂著一頭亂髮,睡眼惺忪地打開了我的房門。

「喂?」我口齒不清地說。

「是布魯斯·布達先生嗎?」

我清清喉嚨。「是的。」

「這裏是恩慈醫院。你現在身體狀況還好嗎?有沒有感冒或發燒?」

「沒有,都還不錯。」

「我們有一顆捐贈的心臟適合你,救護車五分鐘之內就會到你那兒。」

當我從麻醉中清醒過來時,完全不敢相信在胸膛中跳動的,是別人的心臟。那個人的心臟不但已經變成了我的,就連心跳,我也自覺沒有任何不同。然而,我真正的那顆肥大、擴張、有病的心臟已經不在了,在它原本位置上跳動著的,是某個陌生人的心臟。

我對那個陌生人一無所悉。教授事先告訴過我,器官捐贈是匿名行為,捐贈者的身份會予以保密,就連同意器官摘取的家屬,也無法得知受贈者的身份。

我臉上重新有了笑容,那段漫長又沉重的等待過程已經過去了,現在的我,精力充沛、外向好動。
我臉上重新有了笑容,那段漫長又沉重的等待過程已經過去了,現在的我,精力充沛、外向好動。

我臉上重新有了笑容。那段漫長又沉重的等待過程已經過去了,不久,我就可以完全健康地出院了。我得救了。最糟的狀況我都經歷過了,現在的我,精力充沛、外向好動。(待續)◇

節錄自《另一個人的心》/寶瓶文化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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