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是愛罵人 而是以為大聲才是贏家

刺刺話，刺到了誰？

女兒到了該上學的年紀，當所有同齡孩子的家長，都在幫孩子物色幼兒園的時候，我開始有點慌亂，既不想讓孩子去幼稚園，也還找不到適合的去處。那時我求助一位大學教授，那位教授輔導過台灣各地多所幼兒園，她建議我跟她去一趟台南，看她輔導的幼兒園。

那天，我坐在幼兒園寬闊的遊戲場中，看著幾個孩子在我面前玩遊戲，有個孩子生氣的罵了一句髒話，其他孩子馬上說：「噢∼你說了刺刺話。」

原來，在他們幼兒園中，「罵髒話」就是「刺刺話」，當時的我還沒有遇到孩子罵髒話的困擾，只是「刺刺話」這個詞彙就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直到女兒快四歲的時候，有一次跟朋友在自來水博物館的小水池玩水，遇到一群孩子，那群孩子不但搶他們的玩具，還滿口髒話，一直罵別的孩子「笨蛋」。

那群孩子很強勢，每個都很會罵人，慢慢的佔領了大半個遊戲水池，女兒的朋友玩具被搶了，還被罵「笨蛋」，女兒很生氣，站起來大聲的回嘴說：「你才是笨蛋！」其實，女兒根本不懂什麼叫笨蛋，只是覺得這樣說，好像比較厲害。

這時候，女兒的朋友小丁卻忽然大哭起來，小丁哭得莫名其妙，一問之下才知道，小丁以為女兒是在罵他，被自己的好朋友罵笨蛋，小丁難過得哭了。

女兒不解：「小丁怎麼哭了？」我回答：「因為小丁以為妳罵他笨蛋。」

女兒說：「不是，我不是罵他笨蛋呀！笨蛋是什麼？」

我大略解釋了笨蛋的意思，再回答孩子說：「寶貝，妳知道嗎？當妳罵別人笨蛋的時候，話從嘴巴出來，妳沒有辦法決定只有誰可以聽到，所以就像一支亂射的箭，在水池這邊玩的每個人，只要有聽到都會被射到，這就是刺刺話，妳不知道你講的話會刺到多少人，刺得多深，有沒有刺到自己。」

女兒回答：「為什麼會刺到自己？」

我指著那群一直罵髒話的孩子們說：「他們這樣一直講刺刺話，妳覺得他們很棒？還是很討厭？讓人覺得很舒服，喜歡他們？還是不想跟他們在一起？」

女兒回答說：「很討厭，我不想跟他們一起玩。」

我笑笑的說：「所以他們講的刺刺話，不就也刺到自己了嗎？」

女兒似懂非懂想了很久，慢慢點點頭，她走到小丁的面前，跟小丁道歉，她的刺刺話傷了朋友。取得原諒後，她繼續跟朋友玩，再也不會因為那群孩子的挑釁而動怒。聽到刺刺話時，你可以選擇被刺，也可以選擇相信那些刺是刺向他們自己。

那時，我才懂，孩子們一直以為只有大聲罵人的，才是贏家，可以讓人害怕的，才是主導者；卻看不懂，那些大聲罵人的話，像一把亂射的箭，刺傷身邊的每一個人，包括自己。

女兒越來越大，常會突然爆出一句不知道從哪邊學來、讓人不舒服的話，我總是假裝中箭一樣說：「啊∼我好痛苦，彈彈不喜歡我，她罵我豬頭，我是豬頭，那我不會煮飯、不會開車去學校、不會搭公車、不會帶小孩去玩，豬頭只要在家裡吃飯睡覺就好。」然後假裝躺下睡覺，一臉愉悅。

女兒看到我這樣，總是會跑過來說：「媽媽，對不起啦！我不是罵妳，我只是看到這個故事，覺得很豬頭就罵出來了，不是在說妳啦！」

我無辜的說：「我不管，我被刺刺話刺到了，我要當豬頭，妳煮飯給我吃吧！」

當孩子懵懵懂懂的罵出「白癡」、「笨蛋」時，我會打開電腦，搜尋一些醫學的照片跟影片給孩子看，告訴孩子「妳是罵媽媽這樣嗎？」「妳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這句話罵得有道理嗎？」「妳知道這是一種疾病，智能比較不好的人，其實不是他自己可以選擇的，用疾病罵人，非常不道德。」

這樣教孩子的我，也常常被孩子教。偶爾我說錯話時，女兒會一臉無辜的跟我說：「媽媽，妳這樣說，很傷人呢！雖然不是髒話，卻刺到我了。」

每次聽到女兒這樣說，我會馬上放下手邊的事，問她：「請問我哪裡說錯了刺傷妳？」女兒就會開始解釋，我因為哪些誤會而說錯話。

女兒知道怎麼反應她的感覺，而我也可以藉由女兒的這句話，去理解我跟她之間，又有哪些誤解。一有誤解就馬上處理，不讓兩個人之間的誤會，越結越深。

話語，像是一把會亂射的箭，一旦射出去，我們根本無法得知別人有沒有躲開？

傷得多重？傷口是不是一直沒有痊癒，留在別人的心中慢慢發炎？

我曾經因為別人的話語，被一箭刺傷，痛徹心扉；但是在我幫忙許多孩子的過程中，我的直白也像傷人的箭，可能傷到很多父母。話語如此傷人，我們都在傷痕累累中成長，然後再把同樣的話語傳給下一代。

傷人的不自知，被傷的也說不出口。

忽然，我好羨慕女兒，她可以在這樣的年紀，就理解這個道理，看懂語言像是一把箭，懂得告訴我她受了傷，看懂怎麼傷人，看懂怎麼受傷，看懂怎麼求救。學著看懂，學著不讓自己長成一株帶刺的植物。不帶刺，才能得到緊緊的擁抱。

─ ─摘自:《孩子只是卡住了：突破教養關卡，就要看懂孩子、協助破關》天下文化出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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