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新聞,某位立法委員任期屆滿,當時的立法院院長王金平以信函的形式寫了一份公文給她,聘她任「無給職榮譽最高顧問」。公文以文言文寫成,用了一些不常見的字,也引用一些不常用的成語。其中一部份是這樣寫的:
久疏箋候,時切馳思,敬公私迪吉,闔府祥泰為頌。金平承乏立院,轉瞬載,綆短汲深,幸賴委員同仁掖贊,得無隕越。
收到這份公文的委員,直呼看得一頭霧水。後來這公文的新聞引起相當的迴響,多位機關首長都明確表示,公文應該力求簡單明瞭,最好以老嫗能解,甚者以國小五年級學童看得懂為標準。
首先,要讓人看得懂
文字用來傳遞訊息和感情,因對象不同,目的不同,形式也各異。公文是公務人員彼此之間,或者和老百姓傳遞公共事務的訊息之用,因此,必須明確簡單,不含私人意見,也不帶感情因素。法律條文則是執法的依據,必須嚴謹、精準、周密,因此,必然使用許多法律專有詞彙。導引手冊,例如機器使用說明書,必須明白易解,條理清晰。宣傳廣告,為了打動人心,往往使用火辣、誇大,卻是模稜兩可,甚至流於粗俗的字句。
至於私人往來的信函,就海闊天空了。爸爸的信,義正詞嚴,講的是做人做事的大道理;媽媽的信,叮嚀囑咐,不嫌囉唆;兒子的信,最重要的一句話:「請趕快寄生活費」;情人的信,情話綿綿;朋友的信,或者語重心長,或者虛晃一招,因此無法也沒有必要在文字上、格式上設定固定規範。
王前院長的聘書雖然是一份公文,採用信函的格式,以及禮貌地表達感謝與尊敬,這是極恰當的,至於使用「久疏箋候」,還是使用「很久沒有寫信問候您了」,那就是一種選擇。用「綆短汲深」,還是用「我的能力不足以承擔重任,就像綁在水桶上的繩子很短,而井很深一樣」,那就是公文和私人信函之間模糊地帶的選擇。
這個小故事,一方面引起官員和民眾對於公文該怎樣寫的討論,另一方面也提醒我們,傳遞訊息、闡述理念,加上表達情感的信函,不管是私人還是公開,雖有嚴肅教導的作用,也有輕鬆有趣的地方,這是我想多談論的面向。
例如銀行寄來一封催繳欠款的信,關鍵詞是某月某日以前,必須把欠款還清,至於用語是禮貌客氣還是嚴峻冰冷,倒沒有甚麼分別,重點就是要錢。對於本來準備還款的人,那些法匠們寫的「到期不還利息加倍,甚至告上法庭,查封財產」等文字,就不必費心思去看懂了。
寫情書,難道必須寫「我愛你」三個大字嗎?梁啟超讀李商隱詩的時候說過:「他講的甚麼事,我理會不著,拆開來一句一句叫我解釋,我連文義也解不出來。但是我覺得它美,讀起來令我精神上得到一種新鮮的愉快。」當然詩詞和信函有不同的目的,但是何嘗沒有相同或相似的地方。有一句大家常用的語詞:「盡在不言中」,意思是想要表達的,不必或不能用語言文字完全表達出來。
從表達力思考文體的選用
胡適在一九一七年發表一篇〈文學改良芻議〉,吹起白話文運動的號角。白話文運動提倡「語文合一」,即是書寫文字不用文言文,而改用白話文,目的就是提倡教育普及,因而帶動思想開放。除了「語文合一」,後來也推廣「詩文合一」,正如黃遵憲的「我手寫我口」,胡適的「作詩如作文」。
胡適在一九二○年出版《嘗試集》詩集,開啟白話詩的先河,其中一首《夢與詩》:
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重,你不能作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
這四句寫「愛」,都是平常經驗、平常影像,偶然湧到夢中,變換出多少新奇花樣;這四句寫「夢」,都是平常情感、平常語言,偶然碰著個詩人,變換出多少新奇詩句。
《嘗試集》裏有另一首詩,原題目是《希望》,後來被譜成大家耳熟能詳的校園民歌《蘭花草》: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花開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時過,蘭花卻依然,苞也無一個。
眼見秋天到,移蘭入暖房,朝朝頻顧惜,夜夜不能忘。但願花開早,能將宿願償。滿庭花簇簇,開得許多香。
不過,語言和文字的演變是漸進的,文言文和白話文、古詩和新詩,兩者之間的分野是模糊的,而不是突兀的。現今文字的敘述裏,包含所謂古文、外來語、方言、火星文等,都是自然的事情,甚至可以把訊息表達得更精準,把情感表達得更傳神,如果過份拘泥,就失去用文字語言傳達訊息和情感的原來目的。
不過,我要強調,「我手寫我口」並不等於「我目閱我口」,換句話說,即使我們唸的是白話文和白話詩,也不要排除寫的是古文和古詩,甚至更要鼓勵大家去讀古文和古詩。文言文和白話文不但修辭遣字沒有清晰的界限區分,理念和情感的表達,更是超越界限的區分。千萬不要以「沒有用」一句話,把幾千年來文化累積的寶藏,一股腦兒就拋棄了。
~本文節錄自《語文力向上:國文課沒教的事3》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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