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Fotolia

她給自己挑一本星期天要看的書,書的作者必須姓「布朗」(Brown)。

法蘭西猜自己看布朗的書大概已經看了幾個月了。就在她認為她快看完B時,就發現下一排架子上放著「布朗恩」(Browne)的書,再接著是「布朗寧」(Browning)……

她呻吟了一聲,恨不得能早點看到C,這樣就可以開始看瑪麗·科雷利的書了。這書她以前翻過,精彩到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有看到這本書的一天嗎?或許她應該每天看兩本,或許……

她在桌子前站了好久,圖書館員終於肯招呼她了。

「要甚麼?」那位女士沒好氣地問。

「這本書,我要這本。」法蘭西將書推上前。她把書的封底翻開,從裏頭的小封袋裏抽出卡片。是圖書館員訓練孩子們這麼遞書給她的,這樣每天她就可以少翻開幾百本書,也可省掉從每本書的封袋裏抽卡片的力氣。

她將卡片拿過來,蓋好戳,放入書桌的一道槽裏。然後她將法蘭西的圖書卡蓋了戳,推回給她。法蘭西接過來,但是沒有離開。

「還要甚麼?」圖書管理員看也不看她就接著問。

「可不可以給一個女孩推薦一本好書呢?」

「幾歲的女孩?」

「十一歲。」

每周法蘭西都提出同樣的要求,可是圖書館員每周也還是回問同樣的問題。卡片上的名字對她毫無意義,再說她也不看孩子的臉。法蘭西每天都來借一本書,星期六借兩本,但就算她跑得這麼勤,圖書館員還是不認識她。

館員的微笑對她來說意義重大;如果她能友善地對她說句話,那法蘭西更是會開心地飛上天。她愛圖書館,也一心景仰圖書館員,可惜圖書館員總想著別的事,而且她根本很討厭小孩。

*        *        *

法蘭西把書緊緊抱著,一路跑回家。路上她總想著找個台階,坐下來就讀,可是她還是將這個衝動克制住了。

終於到家了,坐在消防梯上看書是她盼了整整一個星期的事。她在消防梯上墊了個墊子,從床上拿來枕頭,靠在欄杆上。雪櫃裏還有冰,太幸運了!她倒了杯水,鑿了一小塊冰放進去,又將早上買的粉白色薄荷威化餅放進小碗裏。小碗有些裂了,但是那藍藍的顏色還是很賞心悅目。

她把杯子、碗和書排排放到窗台上,然後爬上消防梯。一到消防梯,她就像住在樹上一樣。樓上的、樓下的、左右兩邊的人都看不見她,可是她可以透過葉隙,將一切盡收眼底。

這是個陽光燦爛的下午,一陣懶洋洋的暖風吹過,帶來了溫暖的海洋氣息,樹葉在白色枕頭上映出變幻的圖案。院子裏一個人也沒有,真是不錯!要不然院子通常都被一樓一個店老闆的兒子佔著。不過,今天這個憂鬱的男孩出門去本森赫斯特看姨媽去了,他不在家,法蘭西開心得就像收到了生日禮物一樣。

法蘭西呼吸著暖暖的空氣,看著樹影舞動,讀著書,吃著零食,喝著涼水。

如果我是國王,我的愛人啊,

啊,如果我是國王……

法蘭索瓦·維庸的故事她越讀越覺得有意思。有時候她擔心書會在圖書館裏弄丟,她就再也看不到,所以她曾花兩分錢買了本筆記本抄寫這本書。她一直想擁有一本書,實在買不起就這麼抄一本也行。不過,這些鉛筆寫出來的紙張看起來終究不像圖書館裏的書,聞起來也不像,所以她後來便放棄了。

她發誓長大後一定要努力工作,好好存錢,將喜歡的書全都買下——這個想法給她無比的安慰。
就這樣,她拿著一本好書,守著一碗零食,獨自一人在家,看著樹影搖曳,任下午時光溜走,與世界和諧共處——對小女孩來說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事了。

大約四點鐘,法蘭西家對面的出租公寓開始活躍起來,透過樹葉,她看著那些沒有窗簾的窗子,看到人們拿著啤酒壺出去,又裝著滿滿的帶泡沫的冰啤酒回來。孩子們跑進跑出,往來於肉鋪、食品店和麵包店之間。女人拿著鼓脹的當鋪包裹回來,男人星期天要穿的西裝又贖回來了,等到了星期一再送回當鋪,放上一周。

光是每周的利息就夠當鋪發財了,不過這對西裝也不壞,它們會被擦乾淨,掛起來,放入樟腦丸防蟲蛀。西裝星期一進去,星期六出來,提米大叔收一毛錢當利息,這抵押和贖買的循環一周一周周而復始。(節錄完)◇

——節錄自《牧野》/ 旗品文化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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