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永樂帝(公元1402至1424年)觀賞宦官蹴鞠。
明代永樂帝(公元1402至1424年)觀賞宦官蹴鞠。
宋朝張擇端將這一幅清明盛世畫作了《清明上河圖》。(清院本《清明上河圖》局部,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藏。)
宋朝張擇端將這一幅清明盛世畫作了《清明上河圖》。(清院本《清明上河圖》局部,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藏。)

一個暮春的三月,孔子使弟子言志,大家高談治國之理,唯有曾點,栩栩然說道:「此暮春之時,春服既成,與冠者、童子們,一起浴於沂水,風乎舞雩,歌詠而歸。」曾點的這番話,也真如彼時之節氣——氣清而景明,難怪夫子要喟然歎曰:「吾與點也!」 想來,這也是我每每想到我鄉清明之季時,浮現於眼前的一個最佳的印象。

自然,曾點所說的其實是古時上巳節的袚除之俗。只不過,這一風俗早已隨上巳節與清明節的合二為一,而成為清明時節人們必做的一件大事。春日遲遲,春水渙渙,桃葩方落,梨花如雪,妖童媛女,嬉游河曲,只這一幅清景,就足以袚除一切的慾念與塵俗。

然而,除了清和之氣,我所知道的清明時節同時也是喧鬧的。猶憶唐世天寶年間,每值此季,宮中竟豎鞦韆,宮嬪璗鞦韆以為宴樂。帝呼之為半仙之戲,於是都中士民也都如此稱呼。璗鞦韆是清明之習俗,想來,那攀著鞦韆架的皓腕素手,那芳樹間傳出的婉轉如柳鶯的巧笑,都是清明時節一道靚麗的風景。

而另一項比璗鞦韆更有人氣的活動則是蹴鞠。蹴鞠,有類今世之足球,乃上古黃帝用以訓練軍士的一種運動。不過,到了唐宋之世,則成為清明節時的重要娛樂活動。而所謂蹴鞠,除了以足踢球,還有一種玩法,即是騎在馬上,持棍打球,有類今日之馬球,古稱擊鞠。而唐人「連翩擊鞠壤」時,不唯有男子,亦有巾幗的英姿,這大概是比之鞦韆架上的仙嬪又別有不同的另一種絕代之丰神。

邵雍曾說「一年之計在於春」,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春季蘊涵了一年之希望。然而這整整一季的春天中,我以為清明才是她最恰到好處的時候。這不僅是因為清明之後,即是春耕的大好時節,所謂「清明前後,種瓜點豆」,還因她諸多的習俗中,無不蘊涵著希望,其中之一則是改火。

說起這一風俗,實在是太古老了些,以至於一直可以追溯到上古之世燧人氏鑽木取火,而那「木」也很有講究,譬諸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棗杏之火,季夏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這其中自然有很深的原因,不過後世鄉人漸漸淡忘,只記得在清明這天,家家都要改火。每當鄉人引頸相望,等待新火由宮中點燃,傳至百僚,傳到萬姓,人傳人,家傳家時,心中也燃起說不出的欣然與期待。而這樣的一幅場景,雖然唐人韓翃的「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歷來為帝王所嘉賞,而我始終以為王濯的「御火傳香殿,華光及侍臣。星流中使馬,燭耀九衢人。」才更為傳神。

而在新火未到之時,則要禁煙,雖然因為不能生火煮飯,人們只得「不食人間煙火」,但是還可以吃冷食,即所謂的「寒食」。這當然是寒食節的習俗,不過,與上巳節相仿,寒食也因為與清明節相接,所以兩節合二為一,而寒食之俗也就成了清明節中的一個內容。

不過也有人認為寒食禁煙之俗與介子推有關。介子推是春秋晉文公重耳的臣子,當年隨重耳逃亡時,曾在重耳快要餓死的時候,割股肉以食之,救了重耳一命。後來重耳做晉國國君,大賞功臣,唯有介子推辭祿逃名,避世入山。重耳燒山,想用這個辦法強迫介子推出山,沒想到介子推寧死也不負其志,當重耳找到介子推時,介子推與他的老母親已經抱樹而死,重耳望而哭拜,天也降下了大雨。

這個故事未免慘烈,也過於悲傷,而且不同的史書中記載也不盡相同,不過,介子推寧死辭祿、不慕公侯的氣節卻是昭然清明的。而介子推除了心懷忠義、淡泊榮利,還有其更為深遠的境界,他所以不居功自傲,是因為他相信重耳成為國君是天命所在,自己只是這天象變化之下的一個角色,居功自許,何異於「貪天之功」。 ——盡心演好自己的角色,卻又不貪天之功,試看這普天下熙攘往來的人們,有幾人能有這樣的清醒與卓識呢。

而另一件清明節時最為鄭重的大事則是祭祖與掃墓。上古帝王祭祀祖先,不只是私事,亦是國家大事,蓋因一朝帝王是那一朝之中心,帝王家的事自然也就是國家的事。至於群臣百姓也都各自重視對祖先的祭祀,諸如漢世名臣嚴延年,雖然離京千里,也要定期還鄉,祭掃墓地,到了唐宋之世,每值清明,朝廷乾脆規定放假七天,不論士人與平民,都要在這個時候祭掃先人之墓。而彼時清明掃墓因有禁煙之說,所以鄉人往往以紙錠掛於塋樹之上,或以大石壓於墳頭,墳前要供奉精製豐盛的祭品。自然,在那一片紙幡粲然之間,也總有三兩處孤墳,千里淒涼,而遠離人群的山丘之上,亦會有登高裂帛的旅人,望空而祭 ——這世間,孤獨與繁華總是並存。

然而,說起清明掃墓的氣氛其實是有些微妙的,這其中,並不只是悲傷,更多的是為了不忘祖宗,以彰孝道,緬懷先人,祝福祈福。所以,鄉人們結束祭掃之後,並不是打道回府,還有更為盛大的郊遊踏青,歌呼宴飲之類的活動。

此時之郊外四野如市,可謂我鄉一年之中最為熱鬧的時節。而那園囿之間,芳樹之下往往杯盤羅列,出遊的鄉人設宴開席,互相勸酬,直至列坐盡醉。而那三春陌上仍有陸續從都中出來的車馬,男跨雕鞍,女乘花轎,紛紛趕赴這春天的盛宴。

不過說起清明宴飲,我以為最佳處並不在名園芳圃,而是水濱湖上,或乘彩舟畫舫,款款撐駕,或乘一葉素舟,隨之所適。更何況,此時還有龍舟之戲可以觀瞻,於是鄉人無論貧富,皆傾城而出,雲集水濱,處處笙歌鼎沸,鼓吹喧天。

正所謂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轉眼已是紅霞映水,月掛柳梢,餘興未盡的鄉人們次第入城,而內坐女眷的香車花轎都以柳枝與雜花裝飾轎頂,且長長的四垂遮映下來。童僕們挑著木魚、龍船、花籃、鬧竿歸家,以饋親朋鄰里。集市尚未散去,還有賣棗栗果餅的小販,百戲雜陳的藝人,道旁林立的酒樓中猶有清圓的歌聲傳出。而我鄉宋世張擇端則將這一幅清明盛世畫作了《清明上河圖》。

此季清明已昨日,輾轉今世的,與五千年故鄉漸行漸遠的鄉人們啊,那熙熙然如登春台的清明,君還記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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