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Fotolia

這尊媽祖是我入師門以來雕的體型最大的佛像,師父告訴我是客人要的,我心裏就有了負擔。轉念一想,應該平靜下來,放下緊張、興奮的心情,用平常心去刻就對了。

用不下刀時,來回走了幾趟師父的工作室,看看那尊媽祖雕像。

第五天傍晚,把媽祖神像送到了師父手上。

師父捧起雕像,手指輕輕摸著媽祖的嘴唇,微微點頭說:「可以。其實,你雕的佛像已有幾尊在客人供桌上了,只是師父沒有告訴你。」師父望著我:「阿棋,繼續努力,雕刻的境界是個無底深坑,可要記住,品德在先,功夫才能跟上來。」

走出工作室時,感覺師父在一步步引導我走著雕佛這條路。

6

那天下午師父讓我出去走走,大師兄告訴我往淡水河那邊熱鬧,一邊有河流,黃昏時,可以看到紅紅的太陽。我把短木劍藏進上衣裏,從後門走了出去。

果然,左彎右彎穿過幾條巷子,走過一段田野土路,就看到大大的太陽懸在河堤上空。前邊的堤岸坡地有一條石階,我一節一節踏了上去。站在堤上望去,下面就是淡水河,滾滾河水從遠處柺著彎流過來,來到腳下就拉直了,一路往出海口奔去。我望著天邊,太陽已由紫色漸漸變成了紅色。

坐在河堤上,晚風送來一陣洞蕭聲,我聽出吹的是「黃昏的故鄉」,綿長的顫抖尾音更覺悽楚感傷。猜想,吹蕭的人是否也想著故鄉的親人。一時,我好像又看到了父親、母親,還有阿龍跟猴子。

一股白煙飄散開來,空氣中傳來烘熟的香腸的味道,堤岸下面的攤子在燒烤蕃薯、香腸之類的吧。空曠的土地上,一群小孩在追逐嬉戲,雖聽不見孩子的笑聲,卻感受到了他們的快樂。忽然,我看到孩童裏,有人騎著單車向我招手,近了,還斜背著書包,是春子,喊著我:「阿棋哥。」

春子牽著車子,我們走到街市上。天邊的太陽還掛在遠處河堤上,把街道鋪上一層黃色的輝光,行人腳上蹬著木屐在騎樓、店舖間穿梭,有的赤著腳扛著東西,在街道上快步走過。路邊,飲食攤子的大布篷撐了開來,在風中飄蕩著 。

我們在路邊找了一個麵攤,要了兩碗扁食麵。

一下子麵就來了,我正吃著時,聽到老闆嚷著:「少年的,你們還沒給錢啊。」我抬起頭來,兩個年輕人正轉過身來,向老闆瞪著眼睛:「要錢來龍山寺收。」我握著腰上的短木劍就要站起來,卻被春子按住了:「阿棋哥忍一忍。」我把視線射過去,那兩個年輕人惡狠狠的望向我。

我緊緊的握著短木劍,坐了下來。

7

記得在那時的北台灣,師父的佛像店已很有名氣。私人的佛堂、大小廟宇,幾乎都會找師父雕刻佛像,師兄弟們每天起早趕晚的忙碌著,功夫好的更不用說了,客人往往會指定哪個徒弟雕刻。

那天中午,大夥在廳堂裏圍著褐紅色八仙桌吃了飯後,七手八腳的收拾著碗筷碟盤,往廚房端著剩菜剩湯。師父喚著我,要我把雕好的媽祖像給客人送去:「這位客人是龍山寺後面雜貨店的老闆。順便去看看廟裏的佛像。」

龍山寺附近我不太熟,師母看見我躊躇著,她說:「那裏的巷子彎來彎去的,讓春子跟著去吧。」

我把媽祖像裝進紙盒子裏,用布巾紮緊了掮在肩上。

跟春子走到龍山寺時,看見許多人手裏拿著香,廟裏廟外鑽進鑽出,一片熱鬧的景象。在廟前石獅旁,一個老阿伯搖著手裏的竹筒子,發出的「嘎啦嘎啦」的聲音特別響亮 。春子拉著我從人群裏鑽了過去,在老伯的車攤前買了兩串「鳥梨子糖」,我一口咬了一顆,嚼起來,滿嘴的甜甜酸酸的水份。

忽然,廟旁巷口那邊傳來陣陣驚叫聲,我遠遠瞧見一個婦人從巷子裏跑出來,被一個壯漢追著。賣鳥梨子糖的老伯罵了起來:「又抓女人了,吃軟飯的流氓。」

我將肩上的神像交給春子:「妳在這裏等著。」就拔腿奔了過去。趕到時,那壯漢已抓住了婦人,我手裏握著短木劍,向著壯漢:「放開她。」那壯漢不理我,抓著婦人手臂往巷子裏拖,我一個箭步跳過去,揮起木劍砍向壯漢右臂,瞬間,那壯漢鬆了手,抱著手臂往巷子裏逃去,嘴裏嚷著:「小子,我們老大不會放過你的。」

我回到老伯的攤子時,尖銳的哨聲也響了起來,兩個警察追跑著進了巷子裏去。我心裏還氣憤著時,那賣鳥梨糖的老伯向我豎著大拇指,春子卻無奈的說:「會出事的。」

那天傍晚大夥坐上八仙桌準備開飯時,院子裏傳來一陣叫囂聲:「哪個少年仔這麼勇猛,出來較量較量。」春子說的沒錯。

我從長條椅子上站起來,有幾位師兄弟也放下碗筷,就要衝出去,師父站了起來緩緩的說:「誰都不要動。」然後走出廳堂,踏進院子裏。

我跟兩位師兄奔至門口,看見廣場上的兩個漢子手裏握著木棍,指著師父不斷叫罵。

師父拿起身旁一尊佛像,舉向天空:「我是這裏的師父,兩位儘管放馬過來。」

師父放下雕像,拉開架式。前面那個漢子欺近了兩步,師父彈腿躍上天空,還沒落下,那漢子就迅速退了回去,後面那人上來附著耳朵說了幾句話,他馬上收起木棍,手指著師父,聲調已降了一節:

「今天饒了你們,大家都是跑江湖的,眼睛放明白點,不要擋人財路。」

師父義正詞嚴的說:「少年人應該走正路,一天到晚不幹好事,晴天白日強搶民女,算甚麼男子漢。」兩個人一溜煙奔出圍牆去了。

大夥已無心吃飯,晚餐就草草結束了。師父向我走來,看著我說:「刻佛的人心要穩定,一點小事都不能忍,如何走好這條路。早跟你說了,品德在先,功夫才能跟上來,雕刻的境界很高啊。」看起來師父並沒有生氣,只搖著頭:「阿棋,對著自己雕刻的關公好好想一想吧。」

站在場子裏,靜靜的望著關公雕像。心裏知道,師父是恨鐵不成鋼,盼望我快快提升上來。場子裏靜靜的,只有我一個人,我又想起了父母親,想起阿龍、猴子他們。

月亮浮上了天空,春子挽著師母來到身邊,師母說:「阿棋,師父說你學得快,領悟力好,你小學沒畢業就來台北學雕刻,認字不多,師父希望你多讀點書,以後可以去他的書房看書,春子也會把以前讀過的書送來給你,讓你複習。去休息吧,阿棋。」師母轉身走出去,春子挽著師母回頭望了我一眼。

望著師母的背影,我想起師父說的「雕刻的境界無底深坑」那句話,多謝師父,我會堅定的走下去。

8

春子送來的書我一本本的讀了,都是小學、初中、高中的教科書,能幫助我了解師父書房裏難懂的古籍。(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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