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認識特朗普——媒體和民調為何失準？

面對一輪又一輪各大媒體的狂轟濫炸和一波波不利的主流民調，共和黨參選人特朗普的自信絲毫未減，他在10月31日的競選造勢活動中高調指出，他將贏得選舉，英國脫歐結果將會以10倍效應在美國重現。這一點他確實做到了。特朗普效應正在成為繼英國「脫歐公投」過關之後又一次更強烈的世界驚奇。

相對於對手——前國務卿希拉莉，特朗普沒有本黨大佬、眾多政治精英、明星名人的助陣，沒有大財團及大公司的財力支持，有的只有反對及主流媒體一面倒的負面報道，民調機構的一個個負面消息，但最終特朗普贏了，而且贏得很漂亮。特朗普當選顛覆了所有美國主流政治理論及民意調查工具的預期。

民意調查集體失靈

美國大選投票前，幾乎所有的民意調查員、分析師和政界人士都相信希拉莉會輕鬆入主白宮。主流媒體在直至點票進行到搖擺州一個一個翻「紅」前，仍認為希拉莉會贏。

早在特朗普今年6月贏得共和黨提名時，其主流民調一度落後希拉莉十多個百分點，其中彭博社今年6月15日的民調顯示，希拉莉獲得49％的民眾支持，領先特朗普12個百分點。

之後民主黨參選人希拉莉同樣一路領先，在單位數和雙位數的領先幅度之間搖擺。尤其在特朗普對女性的不雅言論被爆光，及一系列性騷擾指控後，兩者的支持率差距再度擴大，美國廣播公司 （ABC）、CNN、NBC/《華爾街日報》、霍士、昆尼皮亞克大學主流民調機構均顯示希拉莉領先特朗普5至12個百分點不等。

即使聯邦調查局（FBI）10月28日宣布重啟對希拉莉電郵醜聞的調查，多數主流媒體與民調組織仍顯示希拉莉領先對手。路透社與易普索10月31日公佈的民調指出，希拉莉的支持度只出現微幅下滑，仍以44%的支持度領先共和黨候選人特朗普的39%。

在大選前的最後預測中，《紐約時報》預測希拉莉的當選機率為85%。《哈芬登郵報》（Huffington Post）的預測機率更高達98.3%。《華盛頓郵報》評估希拉莉已穩獲275張選舉人票，威斯康辛、密歇根與賓夕凡尼亞等3州已是囊中物。

美國知名雜誌《新聞週刊》的印刷合作夥伴因為相信希拉莉會贏，封面是「女總統」（Madame President）的最新特刊在投票日當天就送抵全美的店面與報攤，儘管零售商被告知選舉結果未出爐前不可以上架銷售，但一些還是賣了出去。大選結果出來後，《新聞週刊》急著回收這份出錯的特刊。

但與民調不同的是，特朗普在網絡上的超級人氣，特朗普的推特有1300萬追蹤者、Facebook有1210萬粉絲，很多支持者在YouTube開頻道播送他的政見；而希拉莉的推友1020萬、Facebook粉絲800萬，YouTube上的非官方頻道多數是為了羞辱她。

事實上，在美國總統大選前一周，來自印度的MogIA AI（人工智慧）系統曾透過搜集Google、Facebook、Twitter、YouTube等兩千萬個數據來源進行分析，並預測特朗普將成為最後贏家。結果證實，大數據給出的結果比美國的民調更為準確，直接打臉美國各大媒體的民調結果。

英國脫歐與美國大選後，「民調已死」的說法開始流行。英國名嘴皮爾斯・摩根在推文稱，「民調專家們安息吧！所有的！」

主流媒體集體力阻特朗普當選

伴隨著民調頻傳不利，是各大主流媒體對特朗普的種種負面消息，對其「政治不正確」的言論的抨擊：不讓穆斯林入境，美墨邊境修牆，散佈種族仇恨，不尊重女性，性騷擾，言論粗俗，不繳稅記錄等，無不被媒體窮追猛打，但媒體對特朗普的政見卻並不關注。

而當前美國的現狀，一個人或者團體一旦被證實有政治不正確的言行，往往會迎來全國各界人士和媒體的口誅筆伐。

媒體研究中心（MRC）10月份的一項調查顯示，自7月底兩黨黨代表大會結束後的12周，91%有關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的報道都對他懷有敵意。但媒體對希拉莉個人的誠信瑕疵，如電郵門醜聞、名下基金會的收賄傳言則輕輕放過。NewsBusters報道，美國三大廣播網在晚間新聞報道特朗普對婦女的態度的時間（102分鐘），比報道希拉莉的電郵門（53分鐘）及克林頓基金會的捐贈醜聞（40分鐘）加起來還多。

不僅如此，許多主流新聞媒體紛紛表態支持希拉莉，美國自由派《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及強調立場中立的《今日美國報》（USA Today）等紛紛表態後，就連保守大報《亞利桑那共和報》也在創報126年後首次倒戈，表態支持希拉莉。

根據「尼曼新聞研究中心」的數據，在報章雜誌中，支持希拉莉的日報高達229家、周刊有131家，相較下，支持特朗普的日報只有9家、周刊只有4家，對比是如此懸殊。但特朗普的支持者看似並不在乎所有的這些，仍把他推上了即將的總統寶座。

被忽略的「隱形」選民

美國大選媒體與民調的集體失準，帶給外界的不只是震驚，更多的是反思。通常民調不準的原因包括：抽樣代表性不足、民調回覆率過低、受訪者不願吐實等多種原因，而在針對此次美國大選的民調中，數月前就有一些支持特朗普的人說，特朗普還有很多「隱形」選民，足以使特朗普贏得這場選舉，而他們是民意機構查不到的。

據美國之音今年9月的一份報道，在賓夕凡尼亞州西部地區為特朗普做義工的桑德拉・杜爾她說，很多支持特朗普、要投他的票的人，往往都不告訴那些進行民調的人他們真正的想法。而這些人足以使特朗普贏得這場選舉。

杜爾說：「他們往往都不說甚麼，就好比是沉默的多數，不願公開表達真正的想法。」

杜爾說，很多支持特朗普的人都不信任民調結果、進行民調的人以及其它各種機構和組織。他們不願公開表達內心想法的另一個原因，可能是因為社會上往往對那些支持特朗普的人有某些負面看法。

而特朗普的對手希拉莉確曾公開蔑視特朗普的支持者。希拉莉9月9日晚在紐約市一個籌款餐會上向1000多名嘉賓說：「支持特朗普的人當中，在我看來，有一半都是讓人不齒的，像擁有種族歧視觀點的、歧視婦女的、歧視同性戀者的、仇視外國人的、仇視穆斯林的；應有盡有。」

希拉莉接著把特朗普另一半支持者歸類為「可憐之人」。她說，這部份人「覺得政府和經濟辜負了他們，沒人在乎他們，沒人為他們的生活際遇和前途著想，為了改變現狀他們可以不顧一切」。

這些言論顯示出這些普通人在希拉莉的眼裏是如此的一錢不值。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主席雷恩斯・普利巴斯表示，克林頓夫人表現出了「對普通人赤裸裸的蔑視」。一天後，希拉莉發表聲明，為自己的這番話道歉。

有分析稱，民調失準的另一個可能的原因是「確認偏誤」。也就是說，民調公司或媒體太有自信，而忽略了任何不利或與自身想法抵觸的資訊。而這確實非常可能發生，因為精英們以及自認非常懂美國政壇的專家們，一旦發現與抵觸預期的資訊，可能會選擇故意淡化它，或視而不見，進而影響預測準確度。

被忽略的「鐵鏽帶」藍領

有分析稱，居住在美國中部、鐵鏽帶（Rust Belt）、都市區邊陲的「美國鄉民」們是特朗普獲勝的關鍵因素，這群人積蓄多年的不滿被這些主流媒體和民調機構忽略了。

其中提到的「鐵鏽帶」是指從美國東部紐約州與賓夕凡尼亞州，延續至西維珍尼亞州，轉向五大湖區的俄亥俄、印第安納、密歇根、伊利諾伊到威斯康辛州等，這些地區過去是美國工業重鎮，被稱作「鋼鐵帶」，但因數十年來全球化的影響，導致工廠外遷、工作機會外移，廠房與住宅空置，「鋼鐵帶」成了荒涼的「鐵鏽帶」。

特朗普當選總統之後發的第一個推特稱，「被遺忘的男人和女人將永遠不會再被忘記。」在當晚的勝選演講中再次重複了這句話：「我們國家被遺忘的男人和女人將再也不會被遺忘。」（The forgotten men and women of our country will be forgotten no longer.）

特朗普口中的「被遺忘」和「被拋棄」的人，正是這些「荒涼地帶」的白人藍領工人。特朗普宣佈參選後，最先去的地方是充滿失業工人的「鐵鏽帶」，那些認為自己被社會忽視了多年的窮人們，看到特朗普到訪都相當感動，但這些在媒體上卻看不到。

過去幾十年間，全球化為世界帶來經濟的繁榮和發展，但這群人卻受害最深。特朗普主張經濟保護主義等反自由貿易的主張，稱要「把美國人的工作搶回來」等帶有民粹主義觀點的言論，打動這部份人的心，成為特朗普的忠實鐵粉。

數十年來政府無法解決的他們的積怨和不滿，統統體現在選票上。最後使得原本被希拉莉認為鐵定是民主黨票倉的賓夕凡尼亞州、威斯康辛州和密歇根州被特朗普攻陷。另外，特朗普還險勝之前被認為希拉莉必勝的搖擺州：佛羅里達州、北卡羅萊納州和俄亥俄州，奠定了問鼎白宮的基礎。

當然，特朗普當選不只是被全球化拋在後頭的藍領白人力挺，中間階級、教育程度較高、較富有的白人也是特朗普的勝因。《衛報》出的民調顯示，幾乎不分性別、年齡、教育程度，多數白人都是支持共和黨的。

數據顯示，白人在本次所有選民當中佔69%，其中58%投特朗普、37%投希拉莉。沒有大學學歷的白人中，67%投特朗普，其中72%是男性、62%是女性。有大學學歷的白人中，54%投給特朗普，其中45%是女性。

特朗普的「意外」當選，也反映了美國普通民眾對政治正確的厭倦，對傳統政治家的不信任。CNN曾採訪了一名給特朗普投票的男性選民，他是這樣評價特朗普的：「他就是那種在酒吧裏坐著和你胡侃的人。不裝，也不假惺惺地和你套近乎。至於他是不是能成為一位好總統，我想應該不會有比奥巴馬更糟糕的吧。」

民調失靈重演

民調集體失靈也曾發生在不久前的英國脫歐公投上，英國6月脫歐公投前，傳統機構民調、市場預測、賭盤趨勢一面倒預測「留歐」勝出，公投當天，指標機構YouGov的出口民調仍顯示，留歐派得票52％。但結果卻剛好相反，跌破大家眼鏡。

英國《金融時報》評論員表示，特朗普的支持者和英國脫歐支持者在人口結構上有著驚人相似——都是藍領白人，而這個族群成為當前反全球化的中堅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