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寧默默無言,忠貞的品性卻感染了眾人,追隨他遷居北郡的異鄉人越來越多。一月之後,他隱居的周邊竟然發展成繁榮的市鎮。

《梁父吟》的古調迴響在山間草舍,自號「臥龍」的諸葛先生吟唱著慷慨的古曲,躬耕於南陽,相時而動。當皇叔劉備三顧茅廬,隆中問對時,這位布衣智者終遇明主,從此一飛沖天,以恢復漢室為己任,創下一番可歌可泣的功業。而在南陽以北的遼東,尚有一位「潛龍」,終生在野不仕,屢次拒絕魏主的徵召,立志於教化一方,修善立德。

這兩人,正是《正氣歌》談及的正氣典範:「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飛龍在天,諸葛亮「出師一表真名世」,一腔扶危濟世的茫茫正氣更是直衝霄漢,千載之下無人與之相匹。而那位鮮為人知的遼東潛龍,亦用獨特的方式,維繫著對漢室舊主的忠義,修養至剛至大的正氣。

桃李不言 下自成蹊

潛龍名為管寧,乃是與華歆、邴原齊名的高士,三人並稱為「一龍」。因華歆名氣最盛,號為「龍首」,邴原為「龍腹」,管寧居「龍尾」。但若論個人修行,少年時的管寧便表現出超乎常人的淡泊品格。《世說新語》載,管、華上學時,曾在園中鋤菜,發現地上有塊金子。管寧目不斜視,照常工作,華歆卻把金子撿起來看了好久才丟棄。又一次,兩人同席讀書,有個乘著軒車高足的富貴大官經過,管寧溫書如故,華歆卻廢書跑出去觀看。回來後,管寧割裂座席,與華歆分坐:「子非吾友也!」這便是後世盛傳的「管寧割席」的典故。果然,華歆先後作了郎中、太守,曹魏時更封侯拜相,一生熱衷仕途。

管寧處世之道則相反。時值天下動亂,他偏偏北上隱居,遠離名利與戰事的紛爭。自封遼東王的太守公孫度殘暴而無節,卻因其銳意進取和苦心經營,使得遼東在動亂中偏安一方,聲名震於海外。因而管寧等一眾名士紛紛選此避難。野心勃勃的公孫度聞君子南來,恭敬地虛席禮待,以圖留用。但管寧與之會面時,語出必論經典,不談時政,斷絕公孫度招募之念。其後,他結廬於山谷,表面上過起閒雲野鶴的生活,實則忠於漢室的信念從未忘懷。時人避難,多居遼東之南,唯獨他選址遼北,以示不存遷徙苟安之意。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管寧默默無言,忠貞的品性卻感染了眾人,追隨他遷居北郡的異鄉人越來越多。一月之後,他隱居的周邊竟然發展成繁榮的市鎮。管寧見世人正氣未泯,遂開壇授課,向北郡人傳道授業,講解四書五經、禮儀規範等儒家文化。自此遼東一郡,外無戰火侵擾,內有聖德宣化,成為亂世中難得的天堂淨土。遼東人在管寧的悉心教化下,強不凌弱,眾不暴寡,令唐堯、虞舜時代的古樸之風悠悠再現。原來,人心皆蘊含善念與正性,君子正直的言行便是啟迪心智的良藥,能令世人見賢思齊,返璞歸真。

累召不應 獨善其身

在遼東隱居時,好友邴原性情剛直,常評議時局,言辭激進,深為公孫度的手下所忌。管寧苦心勸誡好友:「潛龍以不見成德,言非其時,皆招禍之道也。」並讓他秘密返鄉,遠離是非之地。《易經》有云:「潛龍勿用,陽在下也。」管寧看似隱居避世,實則心懷天下。此時漢室衰微,三國爭雄,遼東又被割據,邴原的言論即使能切中時弊,但對天下危難的形勢並無切實作用,反而禍及自身。在管寧看來,因一時義憤招致無妄之災不是理智的做法。當君子無所作為時,應像潛龍一般韜光養晦,藏鋒守拙。甘願隱忍一時,修養自身的節操,便可保存實力,蓄勢而發,才有可能將一身才學用於當世。

故此,幾代魏主下詔拜管寧為官,他皆辭而不受,一心講學教書。為表明無意仕途的志向,無論四季寒暑,管寧長年穿著最樸素的襦褲布裙,戴一頂皂色高帽。「遼東帽」之名由此而來,成為管寧安貧廉潔的標誌。范仲淹云:「居廟堂之高則憂其君,處江湖之遠則憂其民。」此生,管寧無緣遭逢明主,助其成就一代盛世,便把對漢室的一片忠心獻於大漢遺民。當聖賢哲人崇尚的「仁、義、禮、智、信」等正統精神真正融入遼東人的骨血時,管寧忠君思賢的抱負和忠貞不二的大義,便由一種獨特的方式實現。

千古興亡多少事,是烽火與智謀爭霸的舞台,更是天命與人事抉擇的因果。這一段三國鼎立的歷史,湧現出無數正義的英雄人物,南征北戰,雄姿英發。然而,世上還有一類特殊的群體,他們冷眼旁觀,不涉紅塵,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出對國家最有用的善舉。自古儒生「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管寧不慕榮利,只因生不逢時,遂退而獨善修身。他的經歷與早期高臥南陽的諸葛亮何其相似。或許在隱居的日子裏,管寧亦在等待明主,擇木而棲。然而他不臣於魏、吳兩主,更無緣結識漢室劉備,縱有一身才華也無處施展。昔者顏回隱居陋巷,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被孔子讚之以「賢」。所以管寧也傚法前人,選擇一輩子做一條混跡海隅的潛龍,表面上看來無用於天下,實則樹立了清操高士的典範。

善小常為 正氣養生

人事幾番浮沉,三國鼎立的格局形成。管寧認為亂世中,當君子無所作為時,應像潛龍一般韜光養晦,藏鋒守拙。
人事幾番浮沉,三國鼎立的格局形成。管寧認為亂世中,當君子無所作為時,應像潛龍一般韜光養晦,藏鋒守拙。

人事幾番浮沉,三國鼎立的格局形成,遼東王也從公孫度傳至公孫恭,時歲漸趨安穩。客居的旅人相繼還鄉,唯獨管寧清虛自守,安居遼東,一住便是三十七年。三十七年的大好時光,彈指而逝,管寧也從一位青年書生變成了華髮漸生的老者。黃初年間,他見公孫恭懦弱無能,侄子公孫淵虎視眈眈,遼東恐生變故,便泛海乘舟,輾轉還鄉。不出所料,公孫淵果然篡位稱王,反魏聯吳,可惜功敗垂成,連累遼東死者數以萬計,哀鴻遍野。

舟行路遙,忽遇海風凜冽,同行的船隻不幸沉沒。乘客見狀驚惶失措,獨管寧置生死於度外,鎮定自若。正巧不遠處有火光閃爍,眾人知有岸邊可以停泊,便奮力駕船駛去。上岸後,眾人發現是座荒島,毫無火焰灼燒的痕跡,恍然大悟是神明保佑。古人云:「積善成德,聖心備焉。」此船有高士管寧在座,人們都認為是他善心正行,為大家帶來遇難呈祥的福報。

回到家鄉,魏地權臣先後推薦品行高潔的管寧作官,而他依舊堅定內心的操守,不為名利所動。魏文帝在位時,曾詔問青州刺史:管寧是守節自高呢,還是老病困頓呢?刺史答:管寧年邁,卻尚能自理生活,根據寒熱增減衣服,不需旁人扶助;每年祭祀敬神,他都恭謹虔誠,恪守禮教;少年喪母,他不記得母親面容,仍然撒酒祭奠,常常涕淚縱橫;每到夏日,他便拄杖行至池邊,洗手濯足,歸來便在園圃中漫步。時人認為,管寧隱居並非矯情做作,以顯示自己獨行高尚;他飽讀聖賢書,非常注重身心的純潔,把修身養性落實到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他是真正的高士,淡泊足以稽古,廉白可以當世。

人於末世窮途之際,生無功業之作為,死無聖名以流芳,一生似乎註定碌碌無為。管寧卻為世人展示了另一種生活的意義,也為後代遭遇相似的有志之士指出一條生存之路。若無力扭轉乾坤,解天下於倒懸之時運,不如甘守寂寞,修身養性,以一己之力感化時人。愈是寂寞無聞,愈要修煉一身正氣,才能正念堅定,聖心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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