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天空迴盪著一首波瀾壯闊的史歌,既有金戈鐵馬一路西征的動人心魄,又有娓娓道來的花絮和插曲。這部宏偉樂章,由成吉思汗「有度量,能容眾,敬天地,重信義」的德行交織譜成,詠頌著蒙古王「深沉有大略,用兵如有神」的凱歌。
王者之路的苦礪——逃離險境
一般情況下,剛剛脫險的人,一定會奮不顧身地立刻回家。不過鐵木真不是,他想:自從被俘虜後,被交給各家輪流看守,誰也沒有像鎖兒罕失剌家待我這般寬容;夜裏,他的兩個兒子,會為我去掉木枷,讓我安心地睡覺;今天他又放了我,真的是想救我的人。鐵木真想到這兒,便順斡難河而下,大膽地去尋找鎖兒罕失剌。
鎖兒罕失剌萬萬沒有想到鐵木真竟然放膽逃到自己家裏來。按當時法令,窩藏逃犯一旦被發現是要被處死的。鎖兒罕失剌心裏很生氣,質問他:「不是讓你趕快回家嗎?怎麼逃到這兒來了?」
他的兩個兒子沉白和赤老溫共同出面說:「小雀逃出樊籠,藏在叢林,叢林的樹蔭都會庇護牠。今天他來,父親為何冷言拒絕?」
於是,沉白和赤老溫不等父親回答,馬上打開鐵木真脖子上的木枷,將其扔到火中燒燬,不留痕跡。他們家後面有一輛裝羊毛的車,他倆讓鐵木真藏於車中,又安排妹妹合答安注意照顧鐵木真,並叮囑妹妹不能對任何人洩露此事。
面對當時危險的情況,沉白和赤老溫快速做出謹慎的安排。經過三天的搜索,泰赤烏部沒有找到鐵木真,懷疑有人暗藏了他。於是他們逐家搜查,搜到鎖兒罕失剌家時翻箱倒櫃,幾乎所有角落都不放過,最後無果。他們來到屋後,發現有輛羊毛車,便上去往外扒車上的羊毛。
鎖兒罕失剌站在一旁看得清楚,提心吊起的膽幾乎被嚇破。但他豁出了性命,冷靜地說:「這麼熱的天,誰能藏在羊毛車裏?那不早就憋死了?」
泰赤烏部人為搜一個小孩鬧翻了天,聽鎖兒罕失剌一說覺得有道理,便停止了搜車離開了。回過神的鎖兒罕失剌嚇出一身冷汗。絕處逢生的他牽來一匹白口黃肚馬送給鐵木真,烤熟了羔羊,裝上足夠的馬奶,並送他弓箭讓他快逃。鐵木真縱馬飛馳,如脫樊籠的雄鷹,漸漸消失在遙遠的天際。
報答恩情
多年以後,「有人君之度者」的鐵木真被眾部推選為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和王汗聯軍打敗了札木合,分頭追擊敵軍,頸部受到重傷。待敵軍逃走後,成吉思汗忍著劇痛,親自去安撫招納慌亂中的百姓。忽然,他看到一個紅衣女子坐在山丘上,失聲痛哭大叫著「鐵木真」的名字。
成吉思汗很驚訝是何女子如此淒苦,於是驅馬急馳聞聲而去,問她「妳是何人」,為何呼叫「鐵木真」。紅衣女子說:「我是鎖兒罕失剌之女合答安,我叫鐵木真來救命。」成吉思汗立刻下馬,緊緊抱住了他的救命恩人。
在安撫百姓後,當天軍隊紮營休息,成吉思汗對合答安丈夫的死表示同情,命她不必拘謹坐在自己身邊。第二天早上,當合答安老父鎖兒罕失剌也來見成吉思汗時,這位身經百戰的驍勇大汗,眼裏含著熱淚抱住鎖兒罕失剌說:「昔日,你們父子為我去掉木枷,救我性命,為何現在才來?真不知我夜裏苦思,晝日牽懷?」
已經年邁的鎖兒罕失剌說:「因為心中有顧慮。我早已聽說大汗深得人心。如果我早來,泰赤烏部首領一定會殺我家室,奪我馬群和財物……所以只好等到今日才來投靠你。」成吉思汗聽罷老人所言,連稱:「對,這才是明智之舉。」
西元1206年,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國,在對開國功臣驍勇戰將封賞時,特別對這位老人致以尊敬和感謝:「汝之此功,朕未嘗片刻忘記。朕於夜之夢中,於白晝之心中,常思及汝鎖兒罕失剌的救命之恩。」成吉思汗封這位沒有戰功的鎖兒罕失剌為千戶,並賜他一座牧場,永免賦稅。
「志意沉雄,善戰知兵」的博爾朮
鐵木真騎著鎖兒罕失剌送的馬,順著人畜在草地上留下的蹤跡,一路向斡難河下游尋找,終於在豁兒出恢山附近與母親和兄弟們重逢。久別重逢的喜悅也降臨在這個小小的部落,為其凝聚了新的氣息。
鐵木真家中的全部財產就是那九匹馬。一天,鐵木真同父異母的弟弟別勒古台牽著劣馬去打獵,剩下的八匹馬在牧場吃草,被草原盜賊全部擄走。其中,有一匹雄駿異常的銀灰色駿馬,鐵木真非常喜歡。
鐵木真兄弟幾人徒步猛追了一陣子,根本無法趕上,眼睜睜地看著馬匹被盜賊搶走。等別勒古台牽著劣馬回家後,鐵木真縱身躍上劣馬循蹤而去。鐵木真騎馬追了兩天三夜,在清晨看到一個擠馬奶的少年,詢問得知確有人趕著八匹馬從此經過,其中有一匹銀灰色的駿馬。
這個擠馬奶的少年叫博爾朮,是富主納忽伯顏的獨生子。他年紀雖小,為人卻非常熱情豪爽。他和鐵木真談了幾句,就被鐵木真身上流露的深沉大氣深深吸引。他得知鐵木真的馬匹被人偷盜,於是慷慨地說:「你從困苦中來,讓我陪你一起,助你一臂之力。」
博爾朮牽出一匹白馬讓鐵木真騎,他自己跨上栗色快馬,追了兩天後,二人才合力將馬奪了回來。失馬復得,鐵木真為了感謝博爾朮,想把馬匹分給他。博爾朮是個非常慷慨的人,他說:「我念你所來困苦,所以幫你奪回財產,不是為了取利於你!我的父親置家豐厚,我又是獨子,足夠我享用不盡。我不會取你一絲一毫。」
由於博爾朮不告而別,他的父親納忽伯顏以為再也見不到兒子了,焦慮傷心,老淚縱橫。看到博爾朮忽然又出現在自己面前,又喜極而泣。納忽伯顏讓人烤熟一隻羔羊,送給鐵木真。他對博爾朮和鐵木真說:「你們二人,從今以後要彼此相顧,彼此永遠不以惡語相侵相棄。」
後來,博爾朮加入鐵木真麾下,這位富家子弟和鐵木真兩人「共履艱危,義均同氣,征伐四出,無往弗從」。鐵木真曾被怯烈(又稱克烈) 圍困,失去愛馬,博爾朮抱著鐵木真,一起逃到荒野。當時雨雪交加,兩人無法得知牙帳所在,夜晚鐵木真躺臥在草澤上。博爾朮和木華黎一同張開毛氈皮裘掩蓋鐵木真,頂著雪雨,寸步不移地站到天亮。
闊亦田之戰中,成吉思汗頸部中箭跌下馬來,博爾朮將其帶到不兒罕山下,懇求長生天救濟成吉思汗。不料出現一群蒼狼,逕自將箭銜出,博爾朮將毒血吸出,鐵木真奇蹟般倖存下來。博爾朮隨從成吉思汗統一蒙古諸部,無役不從,屢救他於危難,成吉思汗特賜他特權:「今封你位於眾人之上,九次犯罪不罰」,並叮囑他:「朕行是時,汝二人則盡其力,勉朕行善;聯行非時,汝二人則直言諫止,勸朕擇善而行之。」
這位被史書譽為「志意沉雄,善戰知兵」的博爾朮,最終成為成吉思汗開國元勳的「四傑」之一,每次君臣會面,談及政事,以至通宵達旦,「君臣之契,猶魚水也」,信守著「不以惡語相侵相棄」的約定。
成吉思汗常說,博爾朮對於他「猶車之有轅,身之有臂」,希望二皇子察合台能多聽從他的教誨。察合台出鎮西域之前,曾向博爾朮請教,博爾朮教以「人生經涉險阻,必獲善地,所過無輕捨止」。成吉思汗聽到後說:「朕之教汝,亦不逾是。」
在金戈鐵馬的戰場,忠貞的精神所展現出的沉雄剛毅,穿透千百光陰,迄今依然傾灑著輝光。當後人穿越史冊的字裏行間邂逅群星燦爛的王朝,靜靜想來,天之驕子的榮耀,永遠會留給那些忠勇的人。(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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