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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夏天的早晨,大門開了,一輛貨車要進來,正在院子裏站隊的孟飛瞅準了機會,突然像離弦之箭,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噌一下飛快跑出大門。

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兩條腿帶著他前進,對面就是一望無際的玉米地了。

等警察反應過來的時侯,已經不太可能追上他了,玉米長的已有一人多高,一旦鑽進青紗帳裏面,再找就太困難了。

誰都沒想到,快到玉米地的時候,孟飛突然倒下,口吐白沫。

他犯病了,癲癇。他完美的設想過所有逃跑的細節,唯獨沒想到自己會犯病。

連警察都說,如果不犯病,他可能真的就跑掉了,這小子跑的太快了。

癲癇是陣發病。醒來以後,警察先是用兩支電棍電他,一起電到沒電為止,然後把他在大閘上高掛了半個多月,雙腳尖不沾地,手被銬的血肉模糊。

他痛哭流涕,看起來認罪態度誠懇,對自己的錯誤也認識深刻,《檢討書》、《保證書》都寫了好幾份,只是他心裏更想逃跑了。

又抓住了幾次機會,但都沒有成功。

一次趕上有大貨車往外拉貨,大鐵門一開,他嗖一下就跑,被抓回來了;還有一次,垃圾車出大門,他跟著垃圾車往外跑,又被抓回來了;爬到車間房頂上的那次逃跑,已經沒人把他當回事兒了。

「神經病!」警察不屑的說,「異想天開,做白日夢!」

但余曉航就不認為他有病。

到馬三家之前,余曉航的痛苦記憶就是不斷的挨打。

他去賭場找父親,賭場不讓他進門,挨打,後來,父親因賭博輸光全部家產而自殺,於是余曉航開始舉報賭場騙賭,舉報了十年。他哪裏想到當地政府官員在賭場有股份呢,他被黑惡勢力追打,左腿的大小骨頭都給打斷了,腦袋被縫了二十多針;他哪裏想到法院枉法裁判呢;他更沒想到法院竟然扣壓賠償錢款,他去法院要錢,又被法警打了。

十七歲他就去北京上訪,關過久敬莊(北京有名的黑監獄,專門關上訪者),睡過大馬路,「給老百姓做主的地方都去了」,不僅沒人做主,余曉航反而經常因上訪被抓被打。

在六大隊,蹲著和警察說話,挨打就更方便了。

蹲著的時候,他看見的是警察的皮鞋,擦的油黑鋥亮,都是小勞教給擦的。能給警察擦皮鞋,那可是好差事。不是誰都能給警察擦皮鞋的。

他知道穿皮鞋的腳隨時都能踢過來。

不僅挨打,他還要反覆的認罪悔過,必須承認自己對社會造成了危害,必須承認自己法律意識淡薄。可他想不明白,自己有甚麼罪錯呢?警車違規停車,他採訪了開警車的人,把視頻放到了網上。

警察問他,你為甚麼要拍視頻?余曉航說,「為了國家更好,越來越好。」

他哪想到,「為了國家更好,越來越好」,他就接了一年九個月的勞教票,罪名是「暴力抗法和煽動鬧事」。

抓他時自己乖乖兒就和警察走了,怎麼暴力抗法了呢?抗了甚麼法呢?怎麼就危害了社會呢?(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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