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溜著褲子出操的時候,張良看到了勞教所的圍牆,在天光的背景下,顯現出陰冷的黑影就像一個剪影,天有點見亮了,那種朝陽未升起前的紅色瀰漫在天際。
幾圈跑下來,還真像是在學校上早操一樣的感覺,太陽慢慢爬上牆頭,光線從牆外樹杈的縫隙照進了操場,這是張良第一次在馬三家看到太陽升起,也是最後一次,以後就再沒有機會見到馬三家的朝陽了。
結束操練時,張良提著褲子向警察報告:我沒有腰帶,以後出操有困難。
警察說,不是每天都出操的。
果然第二天就不出操了。
從此,天沒亮就起床到舊樓二層的車間幹紙活兒,半夜收工,兩頭見不到太陽。
一個愣頭愣腦的新收問「黑臉兒」:「幾點了?甚麼時候收工啊?」
「甚麼時候收工?這也是你能問的嗎?」「黑臉兒」上去就是一巴掌。
「誰張嘴呢?都給我『關機』!」
「黑臉兒」衝著兩個小聲說話的人大聲喝斥。
新收之間不許聊天。
於是,一排排光禿禿的腦袋埋下去,低頭幹活兒,把一種紙疊成蘑菇的形狀。
「報告班長,我想喝點水。」
張良突然站起來對「黑臉兒」說。
「黑臉兒」掃了一眼這個新收,眼鏡架在蒼白的臉上,肥大不合身的勞教服使他顯得更加瘦弱了。猶豫了一下,「黑臉兒」出去給張良端回一飯盒水。
水像冰鎮的,張良一口氣就喝完了。
「你小子還挺有面兒,在這兒哪有讓『四防』給你端水喝的!」一個小「四防」瞟了瞟張良。
張良去過很多被關押場所,基本都有水喝,為了不鬧肚子,熱水是必須提供的。張良給六大隊提了意見,希望能解決喝水的問題,很快警察就給新收開了會。
「你們一天可以放茅(上廁所)六次,足夠喝了。」
張良沒聽明白,喝甚麼呢,放茅的時候?
之後就知道放茅的時間就是喝水的時間。
沒有杯子,怎麼喝水呢?到哪兒接水呀?
可以在廁所對著水龍頭喝。
於是,大家齊刷刷對著廁所水房裏一排排的水龍頭喝水,旁邊,一些人嘩啦啦在小便。
廁所水沖刷過的便池,在白瓷上留下黃綠色的痕跡。老號說附近有個養鴨池,離水井很近,所以水有股腥臭味。
「知足吧,」老號說,「現在好多了,還能有自來水,過去洗臉都沒有水,接見時家屬帶水喝。」(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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