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與罰｜大紀元時報香港｜獨立敢言的良心媒體

甘肅永昌縣一個13歲的女孩子「疑因偷竊朱古力被店主譏諷和辱罵」。此後店主要求女孩的家長來解決問題。於是，由一塊朱古力，150元、到一個生命失去、最終引發成為幾千人參與的群體事件。

1.

新聞裏說，這個孩子「家境貧困，父母均在當地賣爆米花供養兩個孩子上學」。可以想像，賠償超市的壓力和孩子偷竊的羞辱一定讓這個負擔本就沉重的媽媽雪上加霜。

這之後，「母親趕到現場，出手打了孩子。」

再之後，這個孩子跳樓自殺了。

我無意評論這則新聞。但突然想起80年前的另一個故事。

翻譯一本書——《RAGAMUFFIN　GOSPEL》中的幾個段落：

1935年1月一個冷夜，紐約市長拉瓜迪亞在紐約法院專門審理貧困人群案件的法庭出庭。那個晚上，拉瓜迪亞讓當班法官提早下班，自己替班。幾分鐘後，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太太被帶上法庭，罪名是偷竊了一條麵包。她說，她的女兒被其丈夫拋棄一病不起，她的兩個孫子已經餓了好幾天。

當然，麵包店主拒絕免費：「這是一個治安糟糕的社區，大人。」店主對市長說。

「她必須受到懲罰，以儆傚尤。」拉瓜迪亞嘆了口氣。他轉向老太太，說：「我必須懲罰妳。法律沒有例外——罰款10美元或者拘禁10天。」但在宣判的同時，他已經把手伸進了自己的口袋。他掏出一張鈔票，發表了一番後來廣為人知的演說：「這裏有10美元，我將會繳納給法庭。此外我將罰現場每一個人繳納50美分。原因是，在我們居住的城市，竟然有一個老太太要因為孫子挨餓而去偷竊麵包。Baliff先生，請你收繳罰款，並將收到的錢給被告。」

第二天，紐約報紙報道，那個手足無措的老太太拿到了47.5美元，這其中有50美分來自那個有些羞愧的雜貨店主。此外，70多個犯了些小錯比如交通違章的被告和紐約城市警察等等圍觀的人每人都繳納了50美分，僅僅是為了對拉瓜迪亞市長的話表達一份支持。

這個故事給我感觸很深。後來，紐約的地標——拉瓜迪亞機場就取名自拉瓜迪亞市長。大概不少美國人每每抵達這裏，都會想起這個故事吧！

2.

2014年年初，我採訪茅于軾茅老，談中國宏觀經濟。我們談到了中國的貧富差距問題。彼時，國家統計局剛剛召開新聞發佈會，首次公佈中國堅尼系數為0.47，高於全球平均水平。按照一般國際標準，堅尼系數在0.4以上表示收入差距較大。統計局局長馬建堂首次承認，按照中國城鎮工資統計，高收入和低收入行業大概相差4倍以上。

別誤會，我當然不是希望回到絕對平均、大家一起窮的計劃經濟時代。絕對公平不存在、結果公平不可能，這已是不爭的常識。我想說的是：機會公平。如果所有公民機會均等，大家「萬類霜天競自由」，公平競爭、各展神通，那麼有一定差距當然是好事情。

但如果貧富差距的「元兇」除了市場，還有特權，也就是我們俗稱的「拚爹」，那就會造成垂直流動性不暢通、社會階層板結化。也就是說，出身決定命運，「寒門再難出貴子」。

3.

13歲女孩跳樓自殺，無論如何都是個悲劇。然而我翻看相關的新聞下面，「活該」、「小偷該死」、「妳弱妳有理」的評論比比皆是。是甚麼磨掉了我們的同情心？

你我或許都曾經有過被扒竊的可恨經歷，小偷當然可惡。然而，你是否想過，為甚麼一個女孩會偷朱古力呢？

我看到有當地人提及超市裏貼著「假一罰十」的告示，然而150塊錢的「罰款」那個媽媽確實拿不出來。這對於城市裏的你我或許難以想像。如今人民幣紙幣最大面額100塊對於很多城市人簡直相當於「零錢」了。你可以設想有人湊來湊去全身翻遍加起來就是湊不出100塊嗎？你會覺得這是演戲嗎？

然而這真的是中國極大數量的貧困人口，尤其是農民、農民工的真實處境。農產品的價格已經便宜到不可思議，務農能夠過上小康生活的農村人口寥若晨星；失地農民失去安身立命的土地，進入不屬於他們的城市，自我身份認同迷惘。他們很少埋怨，進城打工，孩子成為留守兒童，一年只見上幾次；或者帶著孩子打工，兩代人都堅強而又隱忍地活著。

他們中的很多人，樸實勤儉，別無所求，只要能供孩子長大，看到他們有朝一日在城市裏上大學就無比滿足，「一切都值了」。

這一切事實上印證著史太林的理論：在一個落後的農業國發展工業，捷徑就是最大限度地剝削農民。從這個意義上說，你我衣食無憂的生活，是建立在相對他們機會不平等的基礎上的。我們挖低了他們腳下的土地墊在自己的起跑線上，我們沒有資格高高在上，優越感爆棚。

想像一下你生在一個貧困家庭，父母辛勤工作，供養一家人生存、供養兩個孩子上學已然艱難。一個長到13歲都沒甚麼機會吃零食的孩子，對於朱古力的感受一定和你我這樣對於甜食感到厭煩的人全然不同。

作為80後，我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曾對橘子罐頭有過類似的執念，但是一塊多的價格在彼時十分奢侈，我只有生病的時候才吃得上。幼稚的我於是心心念念盼著發燒，那樣父母就會捨得給我買橘子罐頭，我也才能沒有負罪感、心安理得地大快朵頤了。

如今的我再不會為了橘子罐頭犯饞，但那種感覺，我一輩子也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