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朋友分享了一張牛扒的相片，你覺得這是真實地記錄了他的生活嗎？」前香港中文大學哲學系教授張燦輝向筆者拋出一個問題，「你知道這個牛扒背後的飯局是怎樣的呢？跟女友約會，抑或是跟一班好友吃飯，餐廳質素怎樣⋯⋯其實你看到這張相片並不能解釋到整個背景，任由你去解釋給其他人聽，你說相片夠不夠真實呢？」從一個生活哲學問題開始，張教授為筆者上了一堂「攝相」哲學課。

從1970年代入手第一部菲林相機，50年來相機就沒有離開過張燦輝的生活。（曾蓮／大紀元）
從1970年代入手第一部菲林相機，50年來相機就沒有離開過張燦輝的生活。（曾蓮／大紀元）

從1970年代入手第一部菲林相機，50年來相機就沒有離開過張燦輝的生活，帶著相機踏足世界各地，遠至南極，近至香港的大街小巷。鏡頭下的世界帶給他思考，從相片構圖到背後的意涵，也體現出他的人生哲學。在他的字典中，「攝相」的說法才是「攝影」的正確描述，他細細解釋自己的認識，又不強求別人接受他的想法：「當然有很多人對我的理論沒有興趣，這些是『哲學佬』的問題，正如一個會煮菜的人不需要知道營養學一樣，我也不介意別人這樣想。」今期「旅攝故事」，就與大家分享張燦輝的「攝相世界」。

張燦輝曾出版多本攝影集。（陳仲明／大紀元）
張燦輝曾出版多本攝影集。（陳仲明／大紀元）

相片是真實的嗎？

「現在每個人手頭都有一部手機，每個人都是攝影師，每天都可以有上千張相片誕生。不像過去要拍一張相片，有大學問。」張燦輝解釋攝影技術的由來，這一科技源自西方，「Photography」可以拆解為「photo」光線，和「graphê」繪圖，解釋成「以光線繪圖」的意思。「攝」有「吸取」的意思，「影」是物體擋住光線時的形象，如今的「攝影」描述變成「吸取光影」，在他看來，「攝相」更能準確的描繪這一技術：「我們拍攝的不是『影』，而是光影後面的東西，就是一些景象。」再深究用詞，他引用了《金剛經》中的說法：「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究竟鏡頭下的事物，是否能如實反映當下的一切？張教授也有自己的一套見解。

張燦輝將哲學思想融入「攝相」中，著書立說與讀者分享自己的見解。（陳仲明／大紀元）
張燦輝將哲學思想融入「攝相」中，著書立說與讀者分享自己的見解。（陳仲明／大紀元）

張燦輝又從二維空間的角度解釋「攝相」：「相片是二維空間，但我們生活的世界是三維空間，加上時間就是四維空間。怎樣可以將四維空間的東西擺入二維空間的相片中？其實『攝相師』透過他的鏡頭，將他看到的東西拍攝下來，這是他認識世界的角度，也是經過他加工的場景。」他認為，每一張相片都是拍攝者的內心展示，哪怕是同一個場景，不同的人取景的角度可能都不一樣，想表達的主題也不盡相同，這也是「攝相」頗為有趣的地方。

沙田城門河一景。（受訪者提供）
沙田城門河一景。（受訪者提供）

英國泰晤士河一景。（受訪者提供）
英國泰晤士河一景。（受訪者提供）

他相信，不同的人對同一張相片有著不同的解讀，與人產生共鳴的相片才有意義：「最近我與大家分享了一系列的沙田城門河的相片，對香港人來說可能有共鳴，對外國人來說並不關心。就像我拍攝的泰晤士河，英國最重要的建築物都在兩岸，倫敦兩千多年的歷史，大部分是沿河發展的，但是與香港人的生命好像沒有多大關係，香港人看泰晤士河的心態，與英國人看是不一樣的。」

泰晤士河沿岸有著英國最重要的建築物，張燦輝認為，港人看泰晤士河的心態和英國人是不一樣的。（受訪者提供）
泰晤士河沿岸有著英國最重要的建築物，張燦輝認為，港人看泰晤士河的心態和英國人是不一樣的。（受訪者提供）

記錄回不去的歷史

「『攝相師』可以很刻意地透過相機重新構建一幅有意義的相片，將相片賦予他的故事。同時相片也是在記載一段歷史，讓這段經歷停留在某一個空間中，可以是永恆的。當我們回看這張歷史相片的時候，可以回到那個年代。」在張燦輝看來，相片可以分為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兩類，讓人感動的相片當中蘊含著不同的因素，有的是歷史因素、政治因素，有的是感情因素。

張燦輝拍攝的南極冰域自然風光。（受訪者提供）
張燦輝拍攝的南極冰域自然風光。（受訪者提供）

張燦輝個人拍攝的相片主題十分多元，但他最喜歡拍攝的還是具有人文元素的相片：「有很多沙龍相都很漂亮，但是三句『靚』就概括了，沒有人文元素。人文相片可以構造出一個特別的故事，讓人覺得不是一個單純的事件，而是當中有更深的意義。」早前他曾經到訪南極旅行，拍下一系列如夢似幻的自然風光，但他總覺得差了那麼一點：「雖然這些相片很美，但我在其中找不到人文的元素，總覺得少了一些甚麼。」他又舉了一個在夏威夷海邊拍攝到的場景，捕捉到一個肥胖的外國人張開雙臂跳入海中的一瞬間，他覺得這個場景非常有趣：「這個時刻可能不會再出現，拍照也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相信我再也不能再拍到同一個人做同樣的動作。」

張燦輝分享在夏威夷拍攝的一張趣味跳水照。（受訪者提供）
張燦輝分享在夏威夷拍攝的一張趣味跳水照。（受訪者提供）

2014年香港「雨傘運動」期間，學生在街頭做功課。（受訪者提供）
2014年香港「雨傘運動」期間，學生在街頭做功課。（受訪者提供）

近期張燦輝整理了一系列2014至2019之間拍攝的相片分享出來：「每一幅相片都是歷史，過去了就不可能再重複。這就是『攝相』存在的意義和重要之處。」他認為這些相片記錄是一個時代的定格，只要拍下來公諸於世，這張相片就成為了永恆：「放到網絡上，就好像丟出公海一樣，你沒有辦法銷毀。」街頭立起的帳篷，圍牆上噴出的字跡，在雨傘上寫下的心聲⋯⋯都屬於那一個時代的產物，過去了，就不會再重來。他舉例，過去三十年來人們已經習慣了在「六四」翌日的報紙頭版是坐滿人的維園，那點點燭光照亮著天空，沒想到有一日這幅相片永遠成了歷史：「攝相，就是吸收保存，當你回看這些畫面的時候，可以回到當年那個時代。」

2014年香港「雨傘運動」期間，街頭立起的帳篷。（受訪者提供）
2014年香港「雨傘運動」期間，街頭立起的帳篷。（受訪者提供）

2014年香港「雨傘運動」期間街頭的貼紙。（受訪者提供）
2014年香港「雨傘運動」期間街頭的貼紙。（受訪者提供）

2014年香港「雨傘運動」期間街頭的橫幅。（受訪者提供）
2014年香港「雨傘運動」期間街頭的橫幅。（受訪者提供）

問及張燦輝為何選擇以黑白相展示一些人文元素的相片，他講述：「我覺得黑白相更能代表人文關懷，我關心的不是顏色，顏色的確會更加搶鏡，如果變成了灰度，就可以很自然地表現出我要的主題。」在張教授拍攝的一系列表現社會運動的相片中，例如2014年的雨傘運動、2019年的中大衝突，他都選用黑白相片的方式展示，更能凸顯當時的社會環境氣氛。

2019年香港中文大學「百萬大道」一景。（受訪者提供）
2019年香港中文大學「百萬大道」一景。（受訪者提供）

2019年香港中文大學一景，張燦輝認為黑白相片更能凸顯當時的社會環境氣氛。（受訪者提供）
2019年香港中文大學一景，張燦輝認為黑白相片更能凸顯當時的社會環境氣氛。（受訪者提供）

在張燦輝的研究和拍攝中還有很大一部份與生死的議題相關，也離不開他的「現象學」研究，限於篇幅，生死議題的「攝相」要留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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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移民英國的張教授，仍然孜孜不倦地整理著自己的攝相作品，計劃公開更多他多年來累積拍下的照片。可惜的是有部份作品因硬盤儲存有問題而丟失，也有部份留在香港的電腦未能取出。「沒有了就沒有了，已有的也夠我分享很長一段時間了！」他說得豁達，對生活仍樂觀。到英國後，步入古稀之年的他仍放不下相機，只要還有力氣行走，他就會一直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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