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坐在飛馳的汽車上,汽車在渡橋過海。窗外是蔚藍的大海,最上面舖著藍天,懸著白雲。我忍不住對正在開車的石山說道:「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著自然環境的香港!我每次到香港,都只是看到鋼筋水泥的大都市。」當時的我,暢快得就像一隻衝破牢籠的小鳥。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石山,覺得他不是大陸人的氣質,遂詢問他的故鄉。他愣了一下說:「我來自哪裏?這個問題我一直也不知道。我出生在廣州,出生後不久去了北京,後來在四川、西藏等大陸多地都生活過,然後離開大陸去了香港,再後來又在美國、英國等國家生活過很多年。你問我是哪裏人,我真的也不知道我是哪裏人。」

石山在美國夏威夷。(石山提供)
石山在美國夏威夷。(石山提供)

自稱「資深流浪人」 曾在香港感受自由

石山是資深傳媒人,他亦生動地自稱是「資深流浪人」。他主持的自媒體節目這樣介紹自己:他被朋友稱作「國際盲流」。從一出生就被註定地四海為家,卻在流亡中成家立業,生養四個子女。在中國北方是南方人,在中國南方是北方人,在香港是大陸人,在歐洲是香港人,在外國是中國人,在中國卻是外國人。

有趣的是,石山曾分享,他因為香港在海外承傳的中國文化而受益。他早年在英國開過的士,倫敦東部比較窮,很多劫案、坐車不給錢等事發生,但他工作兩年卻從未被搶劫過。原來是李小龍等香港明星拍攝的功夫片在海外廣泛流傳,外國人覺得香港人每個都會功夫。當時社區裏流傳石山會中國功夫,所以不敢惹他,也相對比較客氣。

石山在美國夏威夷火山岩。(石山提供)
石山在美國夏威夷火山岩。(石山提供)

1997年7月,一個偶然因素促成,他拖家帶口離開香港,開始「國際盲流」的生活。那時他剛剛完成報道香港的主權移交,目睹查理斯王子帶著米字旗乘不列顛尼亞號(Britannia)馳離維多利亞港。

1989年「六四」民運後,石山在二十歲初的年紀就離開大陸,剛剛抵達香港時身上只有500港元,一無所有,茫然四顧,不知所措,但卻幾乎立即喜歡上這座匆忙的城市。那種感覺難以言說,讓人發自內心地充滿某種喜樂。很久之後他才知道,這種喜樂的名字,叫做「自由」。

我聯想到歷史學家余英時的經歷,他在自己的回憶錄裏追述,1950年元旦他赴港探親,在過深圳和香港之間的羅湖橋時,那一瞬間他發生了一次奇妙的精神體驗:「我突然覺得頭上一鬆,整個人好像處於一種逍遙自在的狀態之中。這一精神變異極為短促,恐怕還不到一秒鐘,但是我的感受之深,則為平生之最,以後再也沒有過類似經驗。」在那時,余英時就體會到香港那端的自由。

我們談論最喜歡的海

石山在工作之餘,亦很喜歡遊山玩水,他曾帶領我們一大群人去塔門島。我們坐在寬闊並傾斜的草地上,眼前是遼闊無盡的大海,背後是愜意的牛群,當涼爽的海風吹來,他心生喜悅,戴起耳機聽歌。我問他在香港生活多年,塔門的景色在他心中排名第幾,他回答是第二,第一是太平山的夜景。

石山在美國諾福克軍港。(石山提供)
石山在美國諾福克軍港。(石山提供)

香港的海與正在航行的船。(秋水/大紀元)
香港的海與正在航行的船。(秋水/大紀元)

我們的另一次南丫島之行聊到大海。我說我覺得大海連接著七大洲,博愛包容,它孕育了自由,孕育了海洋文明。過去的人類都被大海隔離著,交通不便,大航海時代後,人類突破了海洋的限制,才得以交流。

我說我去過的地方不多,要論大海,目前最喜歡的是台灣的海。可能因香港是國際大都市,這裏的海我總是感覺離喧囂與商業太近,岸堤也修得很整齊。台灣畢竟面積更大且地形更複雜,不少岸堤很原始很自然,特別是當我踱步在台東的海岸邊上,那種對生命、對天地的感覺會非常深刻。他說,你的生命特質可能偏向道家,喜歡更加自然的事物。

我問他最喜歡哪裏的海。他想了一下說,最喜歡美國的海。他在華盛頓生活多年,開車去上班經過的公路能看到海景。而他最喜歡的是美國加州太平洋海岸公路(Pacific Coast Highway)的海,海的性格很粗獷、很野性。

追尋自由的人們

近年,因工作原因,石山在香港與美國之間來回飛很多次。2021年的初夏,他從美國又回到香港,他就積極地去香港的離島晒太陽。比起美國,他更喜歡香港的氣候,喜歡放肆流汗的感覺。他本以為這次能在香港長住一段時間。

2021年6月,《蘋果日報》被迫停運,香港傳媒環境迅速惡化。時代浪潮下,傳媒人在夾縫中生存,說真話竟成為一件十分奢侈的事。工作原因他不得不再次回美國,他不太情願,我記得他臨走前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有點無奈地說了一句:「我就是一個流浪漢。」不過這一次離開,意義有點不一樣,因為沒人能知道歸期。

其實,他在節目中還講述,1997年7月前,他在香港一個火車站偶遇一群中共國安人員。他們用冰冷嚴峻的眼光,掃視整個火車站,盯著匆忙路過的香港市民。石山說,自己有一股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寒氣,沿著背脊慢慢上升。對於在大陸生活過二十多年的他,那是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那就是「恐懼」。

後來,他在美國入籍時細讀《獨立宣言》和美國《憲法》,突然領悟了自由的一些基本含義。人生來有權擁有「追求幸福的自由」和「免於恐懼的自由」。有了自由,才能擺脫恐懼,但有了恐懼,就失了自由。哪裏有自由,哪裏就是故鄉。

然而,追尋自由的人不只是石山。石山今年6月去英國做新聞採訪,見到好多位離開香港的精英。他們剛剛抵埗,人人都背負著巨大的責任,石山笑言他們是一群背著整個香港流浪的港人,但他認為港人確實在困境中仍維持著香港的精神和價值。

關於港人的離散,我想到在大陸長大的香港傳媒人張潔平,她在2021年移居台灣,並開設Podcast節目《香港來的風》,主要訪問移民台灣的香港人。她曾受訪表示,不管是台灣、香港還是中國大陸,我們還活在中國20世紀戰爭之後的陰影裏。兩岸目前是在一個「停火」的狀態,而非「和平」的狀態。

其實,戰爭和亂世,不就是石山的人生嗎?不就是2019年香港人的經歷嗎?不同於二戰以及現今俄烏戰爭下的真槍實彈,現在是一場更加複雜的資訊戰、輿論戰,以及看不見的價值觀之戰。

在2019年運動的高潮,台灣一家獨立書店在Facebook專頁上發表了這樣的文字,我認為十分動人,在此分享:「香港年輕人的奮鬥,在我們看來是勇敢而波瀾壯闊的。香港,是帶領近代中國人掙脫帝制的地方。當年移居香港的人,就像渡黑水溝的台灣人一樣,都是躲避中原專制禍害,追求自由與更好生活的人。兩千年的帝制都不怕,再沒甚麼可怕的。航向自由的旅程,充滿危險,要付出代價。但是我們相信,總有一些人永遠不會為金錢屈服,更不會為安定犧牲基本的自由。」

當年四面環海的孤島台灣接納了1949年逃難的國民黨政府及其跟隨的軍民,當年三面環海的自由香港接納了無數逃離中共暴政的大陸人。而此時此刻,大洋彼岸的自由世界國家,正在接納這些逃離中共專制的香港人。但我相信,正如1988年在中國大陸播出的《河殤》紀錄片所言,「黃河命定要穿過黃土高原,黃河最終要匯入蔚藍色的大海。」

石山在香港南丫島。(石山提供)
石山在香港南丫島。(石山提供)

香港就是我的故鄉

另外,我時不時會好奇石山的精神故鄉在哪裏,太多不同地方經歷造就了他豐富的人生背景。我能感受到他的背景是中西合璧的,但更多還是中國文化的。我時不時聽到他講老子的故事,聽他生動描述在西藏的高原生活,聽他講香港的歷史,能感受到他對中國文化以及香港文化的熱情。

我第一次見到石山就問過他的故鄉,他當年的回答是一臉疑惑的「我一直也不知道」。然而在現在,也許經歷了香港的沉淪,也許其它原因,我發現他找到了答案。

2022年是主權移交25周年,此時的香港已今非昔比。七一前後,石山在自己的節目中對香港直接表明心意,並真誠地總結著自己的人生:「我是一個沒有故鄉的人,身為北方人出生在南方,成年後四處奔波,居無定所。但香港帶給我的喜樂,這種對自由的感受,讓我後來執拗地認定香港就是我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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