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颱風「暹芭」掠過香港，把官方「七一」慶典的光怪陸離與市民冷待的兩極呈現出來。自1997年政權移交後，中共對港政策方針經歷重大轉變，在2019年反送中運動後更訂立國安法及修改選舉制度，意圖推動港人「二次回歸」，不少人質疑「一國兩制」已在這場跨世代實驗中消失。港人未來25年還可信有明天，見證「兩制」的下半場？我們先從這場實驗的第一天說起。

兩制起始遇挑戰

1997年7月1日午夜，不少港人收看政權移交儀式直播，以為見證本港平穩過渡，卻勢料不到一場金融風暴將於數月後席捲香港。同年10月，國際炒家開始狙擊港元和沽空期指，恒生指數在當月28日大跌13%，至1998年8月輾轉跌至6,500多點，若以高位計累跌六成一，樓價在一年間更普遍下跌三至五成。股民「損手爛腳」、不少業主畢生的積蓄化為烏有，淪為負資產一族。最終港府動用外匯儲備入市干預，擊退炒家，成功守住聯繫匯率制度。

不過近廿年後，前特首董建華卻自爆曾邀京官「插手」，他在2017年一場公開演說中提到，自己曾建議北京派官員來港協助，遭時任副總理錢其琛以不符合「一國兩制」而拒絕。前特首曾蔭權後來接受專訪時更指，當年身為財政司司長的他是入市後才通知中共，並不知道當時董建華曾致電錢其琛要求協助。「一國兩制」在這場不見硝煙的金融戰爭中總算不走樣，但港人在大陸的非婚生子女引發居港權爭議，幾乎觸發本港憲制危機，「兩制」終遇首次挑戰。

1999年1月，終審法院裁定港人在大陸所生子女，即使父或母當時仍未成為香港永久居民，也可擁有居港權，觸發中共全國人大常委會首度釋法，推翻終院判決，引起本港司法界不滿，認為會嚴重衝擊終院權威。部分被訂為不符資格的大陸人要求當局批出居港權，部分人將抗議行動升級，近千名抗議人士衝擊政府總部；2000年8月2日，一批聲稱擁有居港權的人攜帶易燃液體前往灣仔入境大樓，要求會見入境處職員並威脅自焚，期間發生大火，一名高級入境事務主任及一名爭取居港權人士燒死。

治港方針漸變調

踏入21世紀初，本港經濟前境不明朗，特區政府民望低迷。2002年7月，時任行政長官董建華推行高官問責制，希望能挽回民心，不過《基本法》第23條立法和偷步買車等爭議，時任保安局局長葉劉淑儀與財政司司長梁錦松辭職，至於曾稱「香港無肺炎爆發」而備受抨擊的衞生福利及食物局長楊永強，卻於一年多後迫於輿論壓力辭職，外界質疑問責制出現局限。

2003年沙士襲港，共奪走299人性命，期間失業率創新高，民間不滿特區政府的怨氣終爆發。「七一」當日，多達50萬港人上街遊行，要求董建華下台。中共事後成立了港澳工作協調小組（即現今的港澳工作領導小組），被視為干預香港自治的開端。港人要求「還政於民」的呼聲日漸高漲，人大常委會卻在2004年否決本港「0708雙普選」（即分別在2007和2008年普選行政長官及立法會），並於2007年通過決議，將雙普選延至2017和2020年實行。

然而，中聯辦干預自治的角色亦變得積極，自2008年立法會選舉開始，多名被指由中聯辦扶植的候選人得票一次比一次多；有傳媒更揭發，在香港擁有三聯書店、中華書局及商務印書館三大書店並壟斷書籍發行市場的聯合出版集團，實際由中聯辦透過一間廣東省註冊的公司全資擁有，被批評介入本港出版自由，「西環治港」的說法在民間不脛而走。

港中矛盾續燃燒

雖然《基本法》訂明香港「50年不變」，但港中兩地人口交流頻繁，因文化差異衍生出不少磨擦，包括「雙非」和水貨客滋擾問題。政府統計處數字顯示，2003至2013年間，中國大陸女性在港所生嬰兒中，其配偶為非香港永久居民或未申報者逾21萬人。2012年，時任特首梁振英宣布，本地醫院停止接受翌年元旦或以後的「雙非」分娩預約，成功「截龍」，解決由2001年莊豐源案判決所引發的「雙非」問題。

可是日積月累的矛盾並無因而止息，中共就本港政制改革「落閘」，加劇港人對中共願否履行《基本法》承諾的懷疑。中共2014年中提出「全面管治權」概念，否決特首候選人由「公民提名」等建議，人大常委會通過「8．31決定」，民主派質疑等同延續小圈子選舉，觸發港人於同年9月28日佔領金鐘，防暴警察發射催淚彈驅散，示威人士以雨傘抵擋。其後旺角與銅鑼灣均有市民堵路，形成3個「佔領區」，這場持續79天的「雨傘運動」為本港政局發展帶來深遠影響。

傘運後，「擺烏龍」的建制派議員否決政改方案，「本土派」思潮乘著過去數年的港中矛盾崛起，爭取本土權益，被當權者視為「港獨」分離主義抬頭，為日後連串街頭衝突埋下伏線。2016年中國新年，食環署驅趕旺角無牌熟食小販，有聲援市民與警方衝突，並升級至警員擎槍、示威者縱火焚燒雜物的局面，其中本土民主前線前發言人梁天琦於2018年因暴動等罪被判監6年。

自稱「好打得」的林鄭月娥2017年出任特首，其任期同時見證香港步入威權統治時刻。2018年高鐵香港段通車，中港雙方協定在西九龍站實行「一地兩檢」，強調並不違反《基本法》，仍未能釋除「割地」等質疑，港人擔心中國執法人員可在站內拉人「送中」，這種擔憂竟於一年後成真。2019年8月，英國駐港總領事館僱員鄭文傑在深圳公幹後乘高鐵返港，在抵達西九龍站後遭中方帶返深圳審問，指他涉嫖娼行為，被判處行政拘留15天。

步入愛國者專政

港人潘曉穎在台灣遇害，涉殺死女友的疑犯陳同佳潛逃返港，引發當局修訂《逃犯條例》，法案容許在港的嫌疑犯引渡至中國受審，港人頭上再現「送中」陰霾，憂損害本港獨立司法地位。2019年6月12日，政府堅持恢復二讀，立法會外爆發激烈衝突，為漫長的反送中運動掀開序幕。林鄭月娥最終9月撤回草案，民間越演越烈的示威衝突未見平息，中共卻選擇在疫情爆發後，收緊港人的民主自由。

2020年6月，中國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香港國安法》並即時生效，令示威活動開始絕跡街頭，當局隨後引用殖民地時代制定的法例，打擊被指煽動社會敵意的團體及個人，多個民主派工會及組織相繼解散。被中共認定存在國安漏洞的選舉制度，亦於2021年3月由全國人大通過大幅整頓，以落實所謂「愛國者治港」原則，傳統泛民主派在議會上徹底消失。而警車每逢「六四」、「六一二」等重要日子泊滿街上的景象，遭評論諷刺香港淪為「警察城市」，這亦為不少記掛自由的市民所嘆息。

2022年的香港，政治踏入「愛國者專政」新常態：政治體制出現嚴格篩選、公民社會崩解、社會聲音單一化。鷹派的前政務司司長李家超，在無競爭下當選為首位警察出身的特首。適逢今年為特區成立25周年，官方與往年一樣，大灑金錢舉行各項慶典活動，不過今年掛在街上的紅旗特別多，多得讓人細思極恐。「七一」當天，中共領導人習近平出席第六屆政府就職儀式發言時說，「一國兩制」是經過實踐與反覆檢驗，必須長期堅持，習離港後，天文台便掛起八號風球。

香港未來25年的路途，正如「暹芭」的路徑一樣難以猜透；「2047終點」問題是否獲得了權威答案，單從習近平的那番話中解讀，未免是管中窺豹。但在中共對「一國兩制」新詮釋的框架下，「港人治港、高度自治」是否還保持原狀不走樣，留則待各位讀者自行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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