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承德市灤平縣長城腳下飲馬川五證齊全的房子被拆，剩下的三百多套被撤銷四證，原因是踩了潮河「防洪線」，業主王女士近日向記者講述她買房三年來的辛酸與無奈。

飲馬川是以長城為主題的度假村，地處與北京交界處的灤平縣。康熙去承德時避暑曾在那裏歇腳餵馬，故名為飲馬川。2017、2018年間，該項目迅速走紅，被稱為「京郊最具詩意的文藝大盤」。開發商是承德大地營造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

「朋友在那邊買房，給我推薦了那個房產，樣板間做得特別美。我們去看之後就覺得環境好，旁邊就是長城，院前就是潮河，很吸引人。」王女士說，「關鍵它是五證齊全，七十年產權的房子。」

據王女士介紹，該項目曾受到河北省政府、承德市政府、灤平縣政府等相關領導高度重視，2017年9月首屆承德旅遊產業發展大會就在此舉辦。當時有各種報道。

然而，2017年11月，飲馬川在建項目一度停工。據信是因為北京發布最嚴停工令，打好「藍天保衛戰」，北京城區及環京城區停止各類道路工程、水利工程等土石方工作和房屋拆遷施工等。

王女士表示，經業主查證，開發商和政府在2017年時已經對相關環境問題知情，但一直隱瞞，直到最終事發，飲馬川業主是完全無責任、無過錯的，整個過程都是徹徹底底的受害者。

早在2017年7月，承德市印發一份《承德市實行河長制工作方案》。所謂的河長制，即2016年中共中央推出的要求每條河流都要有河長，加強河湖管理保護，包括對侵佔河道等問題的清理整治等。

房屋質量差 拆完成爛尾

2018年5月開發商安排入住，業主收房時發現跟樣板間差距很大。王女士說，「整個房屋從檯面兒到入戶門都有問題，門都變形了；地面、洗手間檯面的石頭都是碎的，拼在一塊兒的；窗子底下打的膠都結鹽乳了；有的漆崩得不像樣子。

「那個房子你看到之後，你就不想去接它。但是他要求你收，把那個問題記錄下來，說他們會找人維修。地面、屋頂漏水漏得一塌糊塗。但是也沒有人去修繕。」

第一年收房，王女士一家在那兒過了2019年的新年。她說，「特別受罪。那個房子因為是搶工期，質量特別差，保溫都沒做。古北口那個位置的溫度就跟東北差不多，那個房子冬天燒著壁掛爐，穿小棉襖都特別冷。」

收房僅半年後，2018年11月，部份房屋因超過了潮河防洪線以及獨棟或未批先建等問題被拆除。

據水利部官網2019年2月28日消息，水利部現場調查發現，長城腳下飲馬川項目、恒大長城小鎮七十多棟建築物不同程度侵佔河道管理範圍等。對此，水利部掛牌督辦，限期整改。

「政府要求開發商自行把它拆掉。」王女士回憶說，「（當時）東一下西一下拆得很亂，小區被弄得破破爛爛的，路也軋壞了。整個小區損壞嚴重，水電煤氣等民生設施也被破壞。」

「當初承諾我們買房的時候，還有一個俱樂部酒店，我們就是看好了它的旅遊、地產、位置。房子拆完之後，酒店也撤了，所以整個項目就相當於爛尾了一樣。」

五證齊全成違建 業主狀告無門

據介紹，直到2021年的「7.1」前，房子已拆的一百多戶才拿到了補償款。對於未拆的三百多戶，政府建了一個三方溝通群，說會監督開發商把房屋修繕了，但「四證」甚麼時候頒發不知道。

記者致電飲馬川項目負責人蘇為學總經理，對方表示不接受採訪。記者聯繫金山嶺經濟區管理處王明磊處長，對方不接電話也不回短訊。

《新京報》2018年11月15日曾對拆違事件報道，大地營造方面提供的資料顯示，最早項目《國有土地使用證》是在2015年1月12日下發的。大地營造相關負責人表示：「侵佔潮河河道管理範圍被要求拆除的70棟房屋在建設的時候，河道管理線並沒有劃定。」

2019年2月起，當地政府先後撤銷了用地規劃許可證、建築工程施工許可證、商品房銷售許可證等證，只保留了國有土地使用證。

到了2019年7月，縣政府向未拆業主通報，稱《承德市潮河流域生態環境保護規劃（2018—2025）》等出台後，經灤平縣有關部門核查認定，決定對飲馬川保留建築按現狀予以保留。

2019年8月，124名業主發起集體訴訟，狀告灤平縣自然資源和規劃局、灤平縣行政審批局撤銷「兩證」屬於違法行為。但法院判稱，原告（業主）所購買的房屋未辦理不動產登記，「原告與被告的行政行為之間不存在行政法意義上的利害關係，原告主體不適格」，駁回起訴。

政府不作為「老百姓已經受夠了」

目前，一些業主購房時把北京的房子賣了，就湊合著在那生活。當初沒有水，自己花一萬塊錢打口井。要洗澡，就在網上買個小電泵。業主幾次維權，水電通了，但是燃氣一直沒通。

王女士表示，飲馬川的一群鄰居，大家的知識層面都不差的，都屬於小中產，有文化的人。所以大家維權特別理性，都是走法律渠道，文明地反映訴求。「大家要求政府起碼得把『四證』恢復了，購房手續得合法。如果說手續不能合法，他們就希望退房。」


前期業主們找灤平縣政府，後來就去承德、石家莊上訪。但是最後案子還要回到灤平縣去解決。他們給國家信訪局，包括監察委都郵寄給了信，但沒有回音。

王女士感到很絕望，「我們是無過錯方，但現在是弱勢群體，你一點辦法都沒有。政府推責，開發商就一臉無奈：我沒錢解決不了。就是這樣一個狀態。」

今年1月份，為了止損，王女士停止了還貸。結果徵信又受了影響，如果想調高授信額度，除非官司告贏了之後上報到人行總行，才能把失信記錄消掉。

「告政府也沒有贏的機會，這相當於無解了。」她說，「反正就是老百姓很無辜，你不找政府吧，政府一天就跟裝死一樣；你找他吧，他就說我們在幫你解決，其實根本就沒有任何進展。」

「但是政府的這些人，政治敏感度特別高。每到國家重大節日，政府推進小組的工作人員就會活過來，過了重大節日時間節點他們就像冬眠的狗熊一樣又睡過去了。」

「老百姓已經受夠了，原來還是抱有一種幻想，會不會再有人給我們解決了啊？現在根本就不抱任何幻想了。」王女士說。

投資幾百萬買的別墅成了爛尾房。王女士介紹，「據說整個樓盤差不多賣了十個億。開發商根本沒有這個能力，或者縣政府也沒有能力拆了去賠償。後來開發商又捆綁我們業主去要挾政府，讓政府便宜點給一塊地，再一起來開發。」

這樣承德大地集團又成立了一家地產公司，2020年底又開發了一個新的地塊，離飲馬川不遠的地方，叫長城腳下坐望山。

潮河裏漂浮的「泡沫板」

王女士介紹，當年國家要發展金山嶺長城片區，按照國家五A級景區來打造。整個那一塊片區都是長城，古北水鎮的叫司馬台長城，巴克什營鎮的叫臥虎山長城。「那會兒地產賣得特別好，把恒大也招去了，把碧桂園也招去了。當時有三家比較大的地產商在那塊開發項目。」

她描述，「恒大就在我們小區旁邊，削山蓋房子，把那山削了一半，然後用綠布蓋著開始蓋房，我們看到也感覺很不高興。結果沒多久就被人舉報了。所以恒大那邊也被拆了。」

據透露，2018年北京上游的水特別大，因為恒大削山蓋房，那個保溫材料和建築材料進到了潮河裏，下游就是密雲水庫，北京所有的用水都來自密雲水庫。於是北京要求調查，就一路往上追，所以就引起了一系列的反應。

記者多次致電恒大地產集團灤平有限公司，通話被轉入留言，記者表示想了解恒大長城小鎮項目情況，但截至發稿對方沒有回應。

據中紀委網站2019年12月16日刊發的《合力出拳整治違建項目守護首都水源》一文，稱潮河上游灤平段新建的大批別墅侵佔了潮河河道，嚴重破壞了當地生態環境，也對首都千萬人口的飲水安全造成威脅。

王女士說，「還不如乾脆你都拆了算了，拆了的業主反而解脫了。老百姓買房不就是看政府的背書嗎？看是不是五證齊全？所以我們才覺得這個事情是可以去做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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