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刺耳的電話鈴響。純麗汗涔涔從睡夢中驚醒,她接起床頭櫃上的電話。

「晚上跟廠商吃飯,會晚點回去,不用準備我的晚餐。」

電話裏丈夫溫溫的說著。

純麗想這是這週第四個晚上不回家吃飯,今天是週五。

窗外公園的暮蟬嘶叫著,有小孩子的嘻笑聲。望了梳妝台的鬧鐘五點半,今天的午睡睡過頭了。她打開電視,一個料理的節目,主持人和做菜的人不知為甚麼笑個不停,她聽得到聲音,幸好是做夢。

今晚又是一個人晚餐,應該說是一個人午、晚餐。純麗嘆了一口氣,到廚房把要煮湯的白蘿蔔、要炒的空心菜放入冰箱,擱在冷藏層四天的絞肉和黃魚放到冷凍層裏。然後,拿出一碗泡麵放在餐桌上,這是她的晚餐,中午是餛飩湯,昨天是從市場買了炒米粉。

純麗很懷念兒子還小時,廚房裏充滿著味道;很少有空間像廚房那樣充滿著複雜與多樣性氣味;臥室充滿著香水、保養品和衣櫃內防潮、薰衣劑交混的氣味;書房新書的墨香和舊書的霉味;衛浴是各種洗潔品的味道。

純麗最喜歡廚房不同時間不同食物飄散的各種味道,是生活、飲食,散發出生命真實厚重的氣息;早上烤吐司、麵包、奶油、荷包蛋、火腿、牛奶、咖啡,看著丈夫和兩個兒子在餐桌上匯集了一天能量的開始;中午,讀小二的大兒子和讀幼稚園半天班的小兒子會回來,十一點她洗米先煮飯,電鍋裏一陣陣炊飯的米食香氣迴盪著。然後,魯肉、炒蔬菜、辛香料在熱鍋裏煎逼出的濃烈嗆味;有時是一鍋湯麵,大兒子靈敏的嗅覺偶爾能分辨出幾種食材;晚餐總是較豐盛,中式或西式的,增加了煎、蒸或紅燒的魚類、湯品、甜點、水果。

純麗喜歡在用餐結束後,抹乾最後一滴水漬,流理台泛著洗潔劑淡淡的檸檬香。茶湯初沸,彷彿完結的儀式,然在香碟上點上一根檀香,濃郁的檀香收攏所有的氣味,脾胃塵世的需求暫時告一段落。

自從兩個兒子讀國、高中,丈夫應酬愈來愈多後,廚房的味道愈來愈淡,或者愈來愈單一,最後他們連早餐都不吃了,說是睡過頭趕時間。

一個人吃飯,純麗不想費事,不是外買,就是簡單的麵食,她最喜歡餛飩,是台灣式的扁食,她到市場買包好的,煮熟了加個青菜及油蔥酥和芹菜末。純麗喜歡煮餛飩的味道,她想應該就是油蔥酥的味道,這個味道讓她想起小時候父親偶爾帶她到小麵攤吃麵的情形。不管是陽春麵、雜菜麵或扁食,煮麵的婦人都會加一匙的油蔥酥到湯裏,整碗麵,不,是整個麵攤都充滿著油蔥酥的香氣。

父親說,沒有油蔥酥氣味的麵,就不是麵。純麗記得她剛讀大學時,父親帶她到台北的學校註冊,幫她買些日用品搬進宿舍後,他們到學校旁的小吃街吃午餐,兩家小小的自助餐店擠滿了人,賣陽春麵、餛飩的麵館門口一長排的人等著吃麵。最後他們來到小街的最尾端一家小麵館,賣水餃、酢醬麵、打魯麵等。父親不喜歡吃沒有油蔥酥的麵,所以點了三十個水餃,她偏愛打魯麵再加點醋。她喜歡外省麵食,父親說還是切仔麵最好吃。

純麗出社會的第一個工作上班快一年,父母親來台北看她,她帶他們去當時很流行的台菜餐廳,除了台菜還幫父親點了切仔麵。他們吃得很高興,可是當他們知道這一餐花了純麗好幾天的薪水,從此來台北只吃麵攤,直到純麗結婚。

十多年前父母親相繼過世,一個人的午餐,純麗開始買餛飩或是陽春麵,她懷念那股濃郁的油蔥酥味道。現在廚房最常有的氣味就是油蔥酥。

純麗看過電影《香水》,她沒有葛奴乙過人靈敏的嗅覺,但她也喜歡氣味,且多數是在廚房,這些氣味可以很塵俗,像食物的氣味;也可以空靈,像剛沖泡的綠茶,難怪廚房多半屬於女人的空間,只有女人對氣味特別敏感吧!

真的是敏感嗎?純麗最近老是聞到一股腥味,這股腥味宛如一尾蛇四處流竄,有時在客廳,有時在浴室、在臥房、在廚房。兩個兒子都說沒有聞到,丈夫也沒有,這股腥只有她聞到?後來純麗更確定,這股腥味像水腥,陰陰濕濕的,或者,真是一尾蛇,一尾濕濕腥腥的蛇?純麗害怕得四處找尋,櫥櫃下、沙發下、床下,所有陰暗見不得光,還有潮濕的地方,她都尋遍了,為此她還在這些地方塞了木炭、灑了石灰。◇(待續)

——節錄自《誰是葛里歐》/ 聯經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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