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小梅引了那人到得井邊,他卻並不急於喝水,只在後院繞了一圈,便道聲「謝了」走將出來。

小梅見他上了馬車,卻全然不見小姐蹤影,頓時心急如焚,癱在地上。

對面麵攤老闆見她如此淒涼,便過去問道:「小梅姑娘,你生病了嗎?」

小梅先是一怔,隨後跪地連連叩頭,驚得老闆連連後退,道:「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小梅滿臉淚水,道:「求求您,可曾看到我家小姐?」

那老闆登時鬆了口氣,道:「你家小姐剛上一輛馬車走了,想是給親戚朋友接出去玩了。」

小梅聽了,「撲通」一下坐在地上,兩眼無神,呆望著地下,想來:「大白天的,自己府上,小姐讓人憑空接走了。自己一個丫頭連主子也丟了,老爺夫人回來如何交代?!」

只聽那老闆又道:「你可認得那些人麼?去他們家裏把你家小姐接回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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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心頭一沉:「這大白天的,街坊鄰居只道是小姐自己上的車。若說被綁了,誰又會信!那班人姓甚名誰、做甚麼的,一概不知,混在人群裏擦肩也不一定認得出,茫茫人海,小姐哪裏去尋?!」

當真如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心下一急,竟一口氣沒提上來,登時暈死過去。
***
昭雪生來從未受制於人過,此刻坐於馬車之內,又驚又怕,整個身子都僵硬住,舌頭也放不出話來。馬車行駛了約有半盞茶時間,昭雪激憤驚懣的心情漸漸緩了下來。既來之則安之,且看他們便待如何。這時她驚魂甫定,腦子也靈便了些。

那女子緊盯著簾子,一言不發。昭雪道:「你們是誰?要帶我去哪裏?」那女人冷冷看了她一眼,從腰上解下一塊牌子遞給她。昭雪接過,見腰牌上赫然印著「刑部」兩個大字,待要翻看反面,卻被那女人一把搶過繫回腰間,想必是些不願與外人道的信息。

那女人道:「我們是刑部捕快,姑娘莫怕,只是想請你回去調查禁曲一案。」

「哦。」

昭雪登時心下一揪,隨即又輕飄飄散開。

知他們是朝廷官差,自己便不會有甚麼危險。但一想到「禁曲」二字,不禁倒吸一口氣。她雖沒親眼見過,但也有所耳聞。那些犯了此禁的一入牢獄,便不似人看待,拳腳相加是輕,苦刑相向是重,便不得已鬧出人命來,只道是自殺,全無天理王法可言。

見那女人皓目丹唇,也數佳人,但一念及她此一時彼一時,一樣人做兩樣態,便不寒而慄。昭雪見她望著自己,便故作鎮定,看著頻頻飛起的簾子,暗自勸己:「休要害怕,只管分說清楚。定能無恙而歸。」卻仍按捺不住心底恐懼,腦中一團亂麻。

馬車停下時,日已西斜。昭雪下車,卻見一座富麗堂皇的客棧,心下奇怪:「當今官府辦差,難道改了慣例,不在縣衙了嗎?」遠遠又看見一個年輕男子迎了過來,腰間也有那牌子。

這三人下車便往客棧裏進去。昭雪帕子不小心落在地上,便去撿。那年輕男子單手叉腰立在一旁,好不威風,直把她當了犯人看待。待她起身,便往她背心推搡了一把,叱道:「別磨蹭!快進去!」

昭雪到得一間客房,那人命她等著,而後便出去了。客房桌上攤著許多張紙,看過之後,才知道爹娘已然在獄中。這幫人倒是訓練有素,早把她家裏掀了個底朝天,把地室裏的樂譜殘器都翻了出來。可笑的是,竟給昭父加上了個「邪音惑眾」的妖名。

「天知曉父親平日裏教的是聖賢書,怎就成了惑眾妖人!」昭雪不禁覺得又可氣又好笑。

「但是如此這般,昭氏一門豈不有累卵之危?爹爹媽媽豈不要受折磨?」

想到這裏,淚珠兒撲簌簌滾落下來,竟全沒注意那女官差已進房裏來。那女人怒不可遏,一把奪過,道:「這是你看得的嗎!」但見她滿臉淚痕,又柔聲道:「你既看了,便就知道了,你父親昭鶴亭已犯下大罪。他有甚麼罪狀,你便從實招來,可減輕你的罪責。」

昭雪從小讀得孔孟之書、聖賢之道。深知王命如天、王法勿逆的道理;且於這曲子 她也不甚了解,驚嚇之間,也不知父親這做法是對是錯了。父親自小便教導她綱常倫理,怎地他自己卻不守王法?然而,她自己也曾習得半曲,並無不妥,到底是自己根基薄弱,未及精要,不致於瘋痴呢?還是這曲子本無異樣。既無異樣,又為何王帝要欽定邪曲?難道真如父親所言為冤案?若真是冤案,怎地兩年過去,不見平反便罷,反而愈加嚴厲了呢?今日舊事重提,大做文章,聽她口氣,似是要至父親於死地一般。

昭雪越是想弄明白,就越是糊塗。也難怪她一小養在深閨,未經世事,不知險惡, 恰才不剛被騙了嗎?索性決定不再理會那女人,由她去罷。

那女人見她一言不發,嘴唇緊閉,料定她必知道些甚麼。便緩語道:「你可知我等為何去家中請你,不使枷鎖?為何又在這客棧中詢問,不去刑部?」

昭雪也一直不解此事,聽她說起,便面露疑惑。

那女子便道:「我見你是個深閨小姐,並不是甚麼奸邪之徒,不怕說與你聽。我姓孫,與我同去的兩人,一個姓吳,一個姓王。我們大人知道你鶴亭書院是書香之所,便不適用枷鎖,是以誘捕昭鶴亭夫婦之後,又去請你。知你知書達理,大家閨秀,恐日後閒言碎語與你不佳,是以不使枷鎖。小姑娘,我知道你對父母情深,但素聞你飽讀詩書,該當明白堂堂君子,應正身執法,大義滅親。你父妖言惑眾,已犯下大罪,你何苦執迷不悟,包庇於他,同做那千古罪人?」

那孫公差一番慷慨激昂過後,卻見昭雪一動不動,似未有聽見,當下惱羞成怒。想她閱人無數,這麼個小丫頭竟說她不動,一氣之下摔門而去。

昭雪一人沉沉思量,忽地想起那個人來——高義薄。思緒前後串聯,隨即心下大驚:「他們如何能誘捕到爹爹?那高義薄又如何幾次三番問我音律?又為何意欲推掉親事?為何臨走時或問爹爹這幾日可在家否?原來,他竟是先來查探的細作!虧父親還對他以禮相待,竟還要將我許配與他的敗家子!」

想到這裏,忽地又哭出來,又是氣、又是怒、又是惱、又是悲!氣自己枉讀兵書,竟看不出其中有詐,全沒有防人之心。怨爹爹心腸太好,反被小人所害。惱那混帳高義薄,禽獸不如。悲當下處境,籠中之鳥,不知若何。

空中已佈滿星點,天完全黑了。兩個年輕官差,一個姓高,一個姓吳,端了飯菜進來,直勸昭雪過來吃飯。當此情景,她哪裏還吃得下半粒米,咽得下半口水。只把一雙腫得核桃樣的眼睛對那二人道:「我不餓!你們慢用。」

那二人見狀,也心下憐憫,想一個十六歲的女娃淪落至此,於心不忍。又一轉念,想那禁曲屢禁不止,著實讓人懊惱,都是因為他們這幫榆木腦袋死不開化,便戾氣陡升,大吃大喝起來,不再管她。

過不多時,又有幾人輪番進來問訊,昭雪只管三緘其口,一言不發。如此,天便要大亮了。這幾人眼見毫無結果,唯恐上頭責罰,悄悄商議。

4.

昭雪在房中獨坐,那高官差在一旁打哈哈。

僵持了一夜,昭雪心頭重壓,憂思鬱結,七情亂碰,心煩若麻,好不容易安靜了,便覺得頭重腳輕,昏昏沉沉,只想一睡不醒, 忽聞窗外王官差,說道:「你去刑部派輛馬車過來,把她送走,反正一脫手,便是死是活,也不與你我相干。」

話音未落,只聽「咚咚咚」,那聽者已下樓去了。

昭雪聞聲心下大驚,「他們當真要抓我下獄?」便欲起身,但見門動,又坐定下來。王官差走進屋裏,那高官差道:「你可來了,我睏得要死,你看會子吧。這小丫頭真是奇了,不吃不喝便罷,連覺也不睡。」說罷,搖搖頭出去了。 

那王官差等他出去,便反插上門,向昭雪走來。她本心定意堅,直望著他,但見他 直向自己靠來,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便不由自主向後退。退了幾步,小腿撞上甚麼東西,向後一側,半倒在床上,只見那王公差一臉奸笑,不懷好意逼將過來。昭雪登時被嚇破了膽,面色慘白,斷斷續續吐出幾個字:

「你......你......你要做......甚...... 甚麼?」那王公差見招有效,一緊衣帶,直將起 來,道:「你放心,我便不會動你。等一會子到了牢裏,自有人將你好好招呼!」說罷,向門口走去,落插開門,一個老者衝將進來,大叫道:「你們這幫畜生,對我侄女兒做得甚麼!」昭雪驚恐萬狀,失神落魄,勉強凝神,見是高義薄,便不管不顧,奔至懷中。若是幾個時辰前,她必怒斥得他顏面無存;然而當下,一日之內見得都是惡意陌生面孔,忽見一熟稔之相,儘管認識不到一日,心中親切之意陡增;況此刻生死懸於一線,更顧不得前恩舊怨,只把救命稻草一般死抓著他不放。

王公差見他二人和好,心中一喜,便道:「小高大人,你們慢慢聊吧,別怪我沒提醒你,這丫頭若再不開口,你們就趁機把這輩子話都說完罷!」說罷,關門而去。原來這王公差年紀雖輕,官卻比高義薄大,更何況一個是刑部,一個是戶部,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說不定哪天,還提了枷鎖去高家登門造訪呢!全然不放在眼裏,只叫道「小高大人」。◇(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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