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白楊樹的綠葉在夏日薄暮的微風中嘩啦啦作響,一如我此刻不平靜的心緒。    

 ►她是「惡龍」選中的女孩,在神祕高塔裏發現屬於自己的魔法,也發現,原來可怕的不是惡龍,而是王國宮廷裏的貪婪人心,還有隱藏在古老黑森林中盤根錯節的邪惡祕密。

我們的「惡龍」不會吃他抓走的那些女孩,不管河谷外的謠言是怎麼傳的。我們時不時會從路過此處的旅人口中聽說。

他們講得好像我們拿活人獻祭、也把惡龍渲染得像隻真正的龍。

當然,這些流言蜚語都不是真的:他也許是個長生不老的巫師,但終歸還是個人類,要是他每十年就想吃掉一個女孩,村裏作父親的早就聯合起來殺了他了,他保護我們不被黑森林吞噬,我們心存感激,但也不至於那麼感激。

他其實沒吃那些女孩,只是感覺很像她們被吃了。

惡龍會把女孩帶回他的高塔中,十年後再放出去。

屆時她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穿著打扮太華麗、遣詞用字像宮廷貴族,而且十年來都和一個男人獨處一室,想當然爾她已非清白之身。雖然女孩們都說惡龍從沒碰過她們,但除此之外她們還能怎麼辯解呢?

而且,她們的處境其實也沒那麼糟——不管如何,惡龍放她們走時,都送給她們一整袋銀子當嫁妝,所以無論清白與否,都會有人願意和她們成婚。

但她們不想嫁給任何人:她們根本不想留在村裏。

「她們忘了怎麼在河谷裏生活。」

我父親曾經這麼告訴過我。那時我和他肩並肩坐在空空的大型載貨馬車上,我們剛送完這星期的乾柴,正準備回家,他沒頭沒腦冒出這句話。

我們住在德弗尼克。不是河谷中最大的村莊、卻也不是最小或者最接近黑森林的:距離黑森林還有七哩遠。我們沿著道路翻過一座大丘陵,天氣好時可以從丘陵頂端眺望整條河流,一路看見森林邊緣那條淺灰色焦土帶,以及更遠處有如堅實城牆般的樹木。

惡龍的高塔則位於相反方向的遠方,猶如西邊山脈山腳下的一支白色粉筆。

我當時年紀還小——大概不滿五歲,但已經知道村民們不喜歡談論惡龍以及那些被抓走的女孩,所以父親打破規矩時,我特別印象深刻。

「但是她們還記得恐懼的滋味。」

我父親說,就這兩句,然後發出嗒嗒聲催促馬匹,牠們便繼續邁力向前走下坡,回到林木之間。

這對我來說一點道理也沒有,我們都很害怕黑森林,但河谷是我們的家園,怎麼能說離開就離開?

這些女孩卻不曾再回來定居過,惡龍放她們出塔後,女孩會回來拜訪家人——待一星期,有時候一個月,但絕不會更久。

然後她們會帶著當嫁妝用的銀子離開。多數人會去克雷利亞上大學,偶爾有人會嫁給城市人,也可能當學者或做生意。

雖然的確有傳言說:六十年前被抓走的女孩潔薇卡‧巴哈進了王宮成為寵妓,身兼一個男爵和一個公爵的情婦。不過,到了我出生那時,她只是一個富有的老太太,會送來昂貴禮物給她的一堆曾侄子、曾侄女,但從沒親自來探望過他們。

所以真相和獻上村中女孩給惡龍活活吃掉相差甚遠。不過,卻也不是甚麼快樂的事。河谷裏只有幾個村落,被選中的機率不低——他只挑十七歲的女孩,在每年十月與隔年十月中間出生。

和我同年的女孩中有十一個符合條件,噩運當頭的可能性比擲骰子還高。

每個人都說要是你的女兒在惡龍之月降生,疼愛她長大的方式會和疼愛其他女孩不一樣,因為你深知很輕易就會失去她。但對我和我的雙親來說並非如此。

等我到了能明白自己可能會被抓走的年紀,大家都知道將來惡龍選中的會是卡莎。只有路過的旅人不知道,只有他們才會對卡莎的父母稱讚她有多美麗、多聰慧、多善良。

惡龍帶走的女孩不一定最可愛,但不知為何他總是能挑中最特別的那個:如果有個女孩實在絕美脫俗、或者聰明絕頂、或者是最頂尖的舞者,又或者心地特別善良,惡龍一定能挑中她,雖然做決定之前他根本沒和女孩交換過隻字片語。

而卡莎符合以上所有條件,她一頭豐盈的麥金色頭髮編成髮辮垂至腰間,眼睛是溫煦的棕色,笑起來像首歌,讓人情不自禁跟著一起哼唱,她想出的遊戲最好玩,還可以憑空編織故事和舞蹈,她能煮出最豐盛的一桌筵席,當她用父親養的綿羊身上的羊毛紡紗時,紡輪滾出的線條非常絲滑,沒有半處打結或糾纏。

我知道我把卡莎說得好像故事裏走出來的人物,但其實相反,我母親告訴我紡紗公主或勇敢的養鵝女孩或河中仙子的故事時,她們在我的想像中都神似卡莎。這就是我對卡莎的印象。

我年紀太小,不懂何謂明智之舉,確信惡龍會帶走卡莎並未讓我少愛她一分一毫,反而更愛她,因為我知道她很快就會從我身邊被奪走。

卡莎自己倒是不介意。她說的,多虧她母親雯薩把她訓練得膽大無懼。

「她必須勇敢。」

我記得聽過她這麼對我母親說,一邊催促裹足不前的卡莎爬一棵樹。我母親含淚抱著雯薩。

我們家和卡莎家中間只隔著三戶人家。我沒有親姊妹,只有三個比我年長許多的哥哥,卡莎於是成為我最親愛的朋友。我們還在襁褓中時就玩在一起了。一開始是在家中廚房,我母親和雯薩用雙腿阻止滿地爬的我們溜到戶外。然後在家門前的街道玩,直到我們大到可以在樹林中亂跑。

如果可以和卡莎手牽手在枝幹間奔跑,我實在不願在屋內多待一分一秒,我想像樹木垂下枝幹保護我們,不知道惡龍帶走卡莎後我該如何承受。

就算沒有卡莎,我父母也不怎麼擔心我可能被選中。

我長到十七歲還是瘦巴巴,腳太大、糾結的頭髮是髒髒的棕色。而我唯一的天賦,如果可以稱得上天賦的話,就是在一天的時間內弄髒、弄破、或搞丟任何穿在身上的東西。

我十二歲時,母親便不再懷抱期望,讓我穿著哥哥們的舊衣服到處跑。除了慶典時才需要在離家前二十分鐘換衣服,然後坐在門前長凳上等著家人一起出發上教堂。如此卻還是不能保證我能好端端地走到村裏,沒黏上任何枯枝、落葉或沾上任何泥巴。

「妳得嫁給裁縫,我的小艾格妮絲卡。」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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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父親從樹林裏回到家時,我滿臉泥土地跑向他、身上沒有手帕,衣服上至少有一個破洞時,他會大笑著說。但還是一把舉起我親吻。我媽媽只微微嘆氣:有哪對父母會抱怨誕生於惡龍之月的女孩有幾處瑕疵?◇(待續)

——節錄自《盤根之森》/ 臉譜出版公司

作者簡介:

娜歐蜜·諾維克(波蘭裔美籍)

諾維克熱愛歷史和傳說,她是美國移民的第一代,聽著波蘭的童話與琊珈婆婆的故事長大,她的冒險之旅包括:從數座象牙塔中成功掠奪英國文學學位和資訊工程學位、設計電玩遊戲、幫忙打造Archive of Our Own同人小說與其他同人作品的資料庫。諾維克也是Organization for Transformative Works再創作組織的共同創辦人。

她曾獲雨果獎提名,且勇奪約翰‧W‧坎貝爾獎最佳新人作家獎、軌跡獎和康普頓‧庫克文學獎。她也著有圖像小說《Will Supervillains Be on the Final?》。

諾維克現與老公查爾斯‧艾爾岱(Charles Ardai)以及女兒艾文登絲(Evidence)共居紐約,他們生活在眾多呼嚕作響的電腦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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