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剛果到祕魯,一個BBC生態攝影師在樹梢上的探險筆記。

縈繞神秘氣息的闊葉林樹海

離地十層樓高,我已經來到一半的高度了,樹幹的直徑仍有一.五公尺寬。婆羅洲的這些樹木和世界上其它闊葉林的規模截然不同,我轉身看著這幅景象,直到距離下層林木有一段距離時才迎接這一刻,如此一來,才不至於愧對這種美。然而,我一直感覺到它的存在,在往上攀爬的這段期間內潛伏身後;一種幾乎可以觸及的陰森注視,彷彿上千雙看不見的眼睛從周遭的叢林中將我看穿。

我轉過身,迎面而來的是我見過最美麗的畫面之一。濃密的雨林從面前綿延開來,自陡峭的稜線上流洩而下,在遙遠的下方融合成誘人的巨木景觀。數公里外的地平線上,森林再度爬升,湧過高聳崎嶇的山丘稜線。這是一大片無人探索過的樹海,那邊的林木中又藏著甚麼樣的驚奇呢?

現在我垂掛在豔陽刺眼的光線之中,感覺汗水從肩胛沿著脊椎流下。空氣十分潮濕,我聽得見遠方的雷聲。等我舉起手要繼續往上爬時,T恤已經濕透了,就像保鮮膜那樣黏貼著。我向上挺進,前往上方樹冠層的斑斑林蔭。

很快地,我抵達離地六十公尺的樹枝,我一邊喘氣,一邊把身體甩上樹枝,接著拿下頭盔,發散多餘的體熱。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我把吊床架在兩根水平的樹枝上。等我滾進吊床裏,疲憊不堪地倒成一團時,天光正迅速退去。原本遙遠的隆隆聲變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急。不久,天穹大開,甜美的滂沱大雨落入我盛接的手心中,讓我洗淨了臉上的汙垢。雨水嘗起來有金屬味又十分帶勁,如此純淨新鮮,好像幾乎帶著電流。

雖然雨勢只持續了半小時左右,但是等到雨停時,吊床已經累積好幾公分的雨水,於是我滾到一側,讓水傾落而下,閃閃發亮地倒入下方遙遠的林地。天還沒黑,我就已經陷入疲憊的沉睡,完全沒有作夢。

除卻午夜的蜂螫意外,我睡得相當好。霧氣漸漸散去,能看見高空出現第一抹蔚藍,這是清朗的日出。我感覺好放縱,甚麼也不做,躺著等待新的一天慢慢到來。窩在我的迷霧世界裏,我問自己:為甚麼我會如此渴望在這棵樹上睡一晚,而不是在其它的地方?

絕對不是為了舒適。我穿著攀樹吊帶睡覺,食物老早就吃光了,所以現在餓得要命;我被一大堆蚊蟲又叮又咬,很想要來一劑抗組織胺。但是,我卻感覺平靜,完全和自己與周遭的世界和睦共處。這是為甚麼呢?

攀樹到底為甚麼會如此吸引人、喚起這麼深沉的情感?而我究竟又是如何能以攀樹維生?

短暫生命與周遭世界的迷人交會

我之所以會出現在婆羅洲,是為了要教導科學家攀樹,向他們展示繩索(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反覆練習,直到他們能夠自行安全攀爬為止。

他們來到這裏研究地球與大氣層之間的關係,在森林裏挖掘數據,為了對抗氣候變遷做出極有價值的工作,他們的研究具啟發性、十分重要。

不過,雖然我很喜歡教導他們,但這卻不是我出現這裏的真正原因。我來到森林攀爬,一向不需要甚麼理由。我對攀樹的熱情很難定義,源於少年時期第一次爬上新森林裏那棵橡樹的樹冠時,所感受到的東西。樹木就是有某種令我著迷的地方,讓我一直回來,花時間與它們相處。

我覺得它們在許多方面都體現了自然的本質,提供我們與這顆星球之間活生生的連結,讓我們短暫的生命與周遭的世界搭起一座橋樑。爬上樹時,我覺得自己被賦予一個機會,得以窺見一個半遭遺忘的古老世界,而基於某種原因,這讓我覺得很棒,幫助我記住自己在宇宙安排下身處的位置。

但最重要的是,我的享受來自於一種根深柢固的信念,相信每棵樹都有獨特的性情,只要攀爬者願意聆聽,就會聽見。春天時,閃爍著柔和光芒的山毛櫸樹冠,或是熱帶巨木被太陽狂曬的寬闊樹冠,每棵樹都有獨一無二的個性。能夠多認識它們一點、身體與之產生連結,縱使只有一下子,這種尊榮的感受就是讓我一而再、再而三回到樹椏上的原因。

作為過去的使者,我相信存活至今的它們值得我們致上最深的恆久敬意,我也願意打賭,大部份的人都曾在生命中的某個時刻,體會與它們的情感連結。◇(節錄完)

——節錄自《攀樹人》/ 商周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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