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姊長我十二歲,二姊長我兩歲。我跟大姊說,小時候妳幫我們洗澡,好辛苦。她說,不會呀!把妳們兩個往那兒一擺,就像玩偶一樣,很好玩。說的也是,我小時候自己動手剪紙娃娃,剪了好幾套紙衣服,幫它們換裝,玩得不亦樂乎,而大姊玩的娃娃卻是活生生的,會動會說話,應該更好玩。當時我們必然很乖,或是大姊本事大,招架得住,這兩個小丫頭要是跑來跑去,肯定也很麻煩。

大姊大學畢業在金融界上了一年班就結婚了,當時我才小六。隔年,大姊帶著小外甥回娘家,二姊和我也把這小娃娃當做玩偶。時光飛逝,當紅葉少棒奪冠轟動全球時,上小一的小外甥和我們一起守夜觀賞直播,已能滔滔不絕地分享他的觀點。大姊漂亮的大女兒小時候人見人愛,外婆帶著她出門都備感光采。一轉眼這女孩上大學了,外婆車禍坐輪椅,看護周休時,外甥女的男友騎著摩托車送她來照顧外婆,令人讚歎。

大姊小時候也是人見人愛的小女生,二姊更是長得像媽媽的美人胚子,又活潑大方。爸爸在大學任教,同時在美軍俱樂部兼課,常帶著年幼的二姊去參加洋人的派對,覺得很光采。我的堂妹曾問我:「妳是不是從垃圾桶裏揀來的?」我長得確實失色,二姊風風光光出去時,我只有在家哭的份。

媽媽心很軟,覺得沒有把我生得和姊姊們一樣美,感到內疚,也很怕我受傷。大學畢業當助教時,有一天爸爸的幾個學生來訪,媽媽讓我將泡好的茶端去客廳。爸爸說:「這是我的小女兒,我還有一個女兒很漂亮。」事後,聽到媽媽悄悄地跟爸爸說:「你以後不要這樣說,她會難過。」其實,我並沒那麼敏感,還曾以為這張臉是自己求來的,因為這樣比較不會招惹麻煩。

二姊的煩惱肯定多了,但我沒甚麼太多記憶,只記得,她畢業後在醫院附設的兒童心理衛生中心當諮詢師時,有位實習醫生住我們家巷口。他每晚蹬著木屐kiko-kiko-kiko……聲音由遠而近,在我們家牆外就停住了,宏亮的男高音歌聲於焉響起。不只我們家轟動,對門的鄰居都探出頭來,媽媽則是備感難堪,女兒怎麼會招惹這麼難為情的事。至於二姊的反應呢,我居然忘得一乾二淨。

二姊倒不是被這位實習醫師的歌聲迷住,而是被他對病人的親切耐心所感動。結婚一年後,他們就去美國,姊夫當住院醫師。留學之初我就住他們家,二姊生產時,我去醫院探望。二姊說,產後護士馬上叫她沖澡,然後賞她一客冰淇淋,真叫人大開眼界,東、西方的養生觀完全相反。為此,二姊出院後,她的婆婆大為緊張,每天燉一隻麻油雞補她,二姊消受不了,說胖得快變成熊了,求我偷偷幫忙吃。

姊夫在家抱著出生不久的女兒,開心為她獻唱,歌喉一展嚇得娃娃大哭不已。何止是娃娃,姊夫在洗澡時,歌聲驚天動地,樓上的住戶把天花板敲得直響。老實說,姊夫的歌藝水準相當高,在外聚會時經常受邀表演。大姊的兒子和我的兒子媳婦留學時都曾住二阿姨家,也享受過姨丈的歌聲招待,他的魅力歷久不衰。

大姊的孫女是她帶大後送回美國的,年紀大了可沒像當年把我們當玩偶那種心情了。二姊則是中華文化的傳播者,不只當過中文學校校長,兒女都和洋人通婚,她很盡責地教會孫子女們講中文。二姊回台時住我家,我的幼小孫女就成了她的玩伴。

我們三姊妹都很獨立,沒事可能整年都失聯,親人從國外回來才相聚。由於父母子孫的緣牽,三姊妹之間彩繪了尋常而又溫馨的人生風情畫。◇

本版圖片來源: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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