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一文

「治保會」終於到了,在一個「祠堂」裏。

「祠堂」很顯眼,我都路過好幾次,但是不知道它的「城府」有這麼深,居然還有「警政單位」在裏面辦公。

治保會燈火通明,有好幾張辦公桌,每張桌上都插有一面小小的國旗,昭示著這個單位的政府公信力。桌上還有電話機、水杯、文件夾子甚麼的。有三、四個值班人員,正板著臉指揮著大家排隊辦證。

環顧四周,剛才那個民警不見了,估計是下班走了。

身著便裝的辦事員仔細地審視著我們的身份證,然後開收據,收錢的是另外一個人。收銀員對現場交了錢的人交待說:

「明天記得拿照片來,一個星期可以領證。不交照片耽誤了時間,是你們自己的事!」

幾個交了錢的人出去了。

輪到一個老大爺,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錢不夠!」

「沒錢?沒錢你排甚麼隊啊?站一邊去!」

辦事員態度立刻強硬起來,並扯著嗓子喊:「沒帶錢的,站那邊去!」

他手指了指那面貼有牆報的牆壁。

「呼啦」一下,隊伍裏走出來7、8個人,都自動站到牆報那邊去,牆報上無非是各色文告,甚麼辦證須知、便民措施、服務公約、監督電話之類的告示,讓站在那裏的人自慚形穢。

牆上的掛鐘指向了兩點。最後一個帶著錢來的人出去了。沒錢的可怎麼辦呢?

「打電話叫你們的親戚朋友送錢來!」

辦事員伸伸懶腰,懶洋洋地對我們說。

「我在這裏沒有親戚!」

「我朋友沒有電話!」

「這麼晚了,找誰去借錢啊?」

見治保會的人沒有打人的意思,我們也就七嘴八舌起來。

的確,那個年代有固定電話的老鄉很少,更別說有手機,但是有傳呼機的很多,就是BP機,也叫call機,一、兩百就可以買個數字顯示的,惠而不費。

「我可以借你電話打個傳呼嗎?」有個沒錢人斗膽地問。

治保會的人沒有吭聲。他就逕直走到辦公桌旁邊,拿起話筒,滴答按了幾個鍵:「請呼4848448,我姓朱,朱子的朱,崇高的崇,有急事,請他馬上回電話!」

他一放下電話,立刻有另外一個人過去,拿起話筒,滴答按了幾個鍵:「麻煩你幫我呼3721250……」

有好幾個人打了傳呼。我沒動,陌城有朋,我沒有。

不一會兒,電話就響了,幾個人搶著去接,被辦事員瞪眼制止,他自己拿起了話筒:「治保會,請問發生了甚麼事?哦,找朱先生?」

他舉起話筒搖了搖,說道:「朱!」朱趕緊去接。

我們都偷偷笑了:豬?下面該輪到牛了吧?

朱操著方言講著電話,估計電話那邊是他老鄉。我聽不太懂,但是意思明白,快快拿錢來贖人。

「別囉嗦了,講快點,別人還等著呢!你沒完沒了,別人的電話怎麼打進來?」

辦事員用食指把桌子敲得「篤篤」響。

朱趕緊放下電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站回原來的位置,還是牆報那兒。估計是他老鄉馬上會過來。

另外一個牛人最後哭喪著臉放下電話,準是他朋友也沒錢。這年頭,窮人能有幾個有錢的朋友?

「你,過來!」辦事員像發現了甚麼,拿著我的身份證,指著我。

我渾身激靈了一下,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

「你甚麼情況,錢也不交,呼機也不打,是聾還是啞?」他問我。

我不聾也不啞,他居然這麼說我,我反倒膽壯起來。我掏出名片,遞給他,大聲說:「我剛來這裏打工,你看名片都是嶄新的!」

他斜著眼看了看名片,身子立刻坐正了,態度也變好了些,估計是看清楚了名片上的單位:某某報社。他誇張地吸了吸鼻子,像是聞到了名片上新鮮的油墨香,就說:「你是記者,見識廣,外地來的,你應該知道,暫住證還是要辦的,這是國家規定的,不是我們與你過不去!」

「我知道,我知道!」

見他態度變軟,我也趕緊順著梯子下樓,作獻媚狀:「這麼晚,你們工作辛苦了!可是我這附近真沒有朋友,總不可能給老闆打電話。我錢包落在編輯部,我明天來交錢,反正身份證還在你們手上!我不會為了90塊錢不要身份證!」

「180!」他糾正道。

「對對,180,如果我明天不來交錢,你可以打電話到報社投訴我,砸我飯碗!」

我信誓旦旦。好好的90,怎麼又變成了180呢?

剛才已經聽說了,是這麼回事:主動去辦暫住證的,當你是新來的,一辦3個月,是90元;沒辦暫住證被查到的,先補交過去3個月的,一共90元,不管你住了多久,默認你已經住了3個月。然後再交以後3個月的,不管你是否真的能夠在此住上3個月,默認你從今以後一定能在此住滿3個月,所以一共是180元。

雖然國家規定暫住證可以只辦一個月的,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人家要創收,你必須入鄉隨俗。

「劉隊,你看這個情況?」

辦事員站起身,向坐在最裏邊斜靠著老闆椅假寐的胖胖的領導打報告。

「這小子戴個眼鏡,老實巴交的,像個斯文人,還說是個記者,答應明天來交錢,讓他滾?」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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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是保安隊的劉隊長,接過辦事員給他的我的名片和身份證,瞪大眼睛警惕地看著我,威嚴地說:「你從哪裏來?背一下你的家庭地址、身份證號碼、單位地址、電話號碼、領導姓名!」

小樣!我挺了挺身板,連珠炮似地一口氣說完。事後才知道,有些持假身份證的,連假證上的家庭地址、身份證號碼都記不清,「三無人員」也不可能一下編造出單位地址、電話號碼、領導姓名來。

看來強制辦理暫住證,對震懾那些持假證的「三無人員」還是管用的,儘管政策被執行得多麼富有歧視性、剝奪性,多麼不合理,甚至有違憲法精神。

見我回答得理直氣壯,答案也很準確,劉隊拉開抽屜,把我的名片和身份證扔了進去,肥碩的肚子一挺,把抽屜合上,繼續打盹,不跟我廢話。

「你可以走了,記得明天來辦證!」

辦事員抬了抬下頜,衝我一揮手。

兄弟們,我,終於解放了!在其他幾個還在等待「外援」的難兄難弟、打工姐妹羨慕甚至是妒忌的眼神中,我逃也似地離開了治保會!

走到一三岔路口,月光從城中村擠擠挨挨的「握手樓」縫隙中傾瀉了下來,我停下了腳步,舉頭望明月,感慨萬千: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美麗的月光,如水一般,你漂白了人間多少的陰暗!◇(節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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