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2018年10月04日C2版)

(三)兩岸經貿投資——過度開放或不足、 過度依賴或互補不足

儘管如數據所顯示的,台灣對中國投資在2005年曾有退潮現象,但2006年又增加,近10年呈現漲跌起伏,比起其它國家來還是遙遙領先。一直以來,兩岸經貿投資到底是過度或不足?是依賴或互補?兩種對立的說法爭論不休。

台灣產業西進中國究竟應開放或管制從來都是兩極交鋒,根本無法獲得共識。表面上,政府政策是從「戒急用忍」到「積極開放、有效管理」,再到「積極管理、有效開放」,似乎是由管制朝向開放,究其實都是在「開放程度大小」之間擺盪。不過,不管政府政策如何,30多年來兩岸經貿越來越熱絡似乎是一般人的共同印象。大體而言,由勞力密集到資本密集、技術密集產品;由中小企業到大企業;由貿易往來到對外投資等等走向,應是兩岸經貿歷史過程的寫照。

由於兩岸間的複雜關係,再因意識型態的南轅北轍,台灣內部一直存在被冠稱為「本土派」和「親中派」之截然不同看法。前者認為兩岸的經貿關係愈熱絡,台灣經濟愈危險,「產業、資金被掏空」會是最後的結局,因而必須祭出管制政策來防止;後者則認為應順應全球化潮流,應善加利用中國的資源和市場,而近幾年台灣經濟還能維持不差的局面,就是拜賜和中國的緊密經貿往來。前一種觀點以李前總統主導的群策會和台聯為主,再有數位旗幟鮮明的專家學者,我們就舉前國策顧問黃天麟2006年8月1日發表在《自由時報》的《另一場經濟浩劫即將開始》一文的內容為代表,茲引述如下:

2001年8月26日官商主導的「經發會」將「積極開放」的政策予以定調,當天政府官員、企業無不興高采烈,向「基本教義派」說了一句Bye Bye。不久政府就一舉開放了包括筆記型電腦等7千多項產品赴中國投資,他們認為台灣的經濟從此將步上坦途,榮景可期。

6年過去了,累計這6年,投審會核准對中國投資的金額達到1991年至1999年9年間核准金額的2.4倍,去年超過七成的海外投資都到中國(6年前為33%),「積極開放」是做到了,但台灣的經濟卻從此失去了動力,6年的平均每年經濟增長率僅3.6%,落後於南韓的5.2%(以前台灣優於南韓),2005年每人的GDP 15,271美元,僅比2000年的14,426美元增加845美元,同期間南韓增加5,538美元,達16,422美元,增加額幾近台灣的七倍。為甚麼?因為台灣的企業都到中國複製台灣的過去(註:南韓對中國投資僅及台灣的1/10),忽略了對台灣之投資,亦怠慢了研發、創新與轉型,競爭力自然無法真正提升。關廠當然帶來了失業,失業壓制了薪資,使得台灣經常性薪資連續3年呈現負成長,失業也帶來卡奴,卡奴創造了自殺,依台灣衛生署統計,去年的自殺率與2000年相比增高了68.8%,顯然這是一場浩劫。

可是民進黨政府似乎仍未能從過去的失策得到教訓,6月又搬出了「台灣經濟永續發展會議」,從議題之設定、代表之選派、說帖及建議方案,自始就是以滿足企業西進之訴求為目的,欲藉經續會之背書予以正當化。所幸在包括台聯立委及許多代表鍥而不捨地堅持下,若干西進主張未能明目張膽地全部過關,但不幸又在全體會議中強行列為其它意見,作為行政院往後推動的依據。看來台商回國上市(透過國際版)、40%投資中國上限、銀行業登陸及參股、變相直航等,將來都會在民進黨政權主導下逐步推動。

經續會後台灣會起死回生嗎?「經發會帶來6年的浩劫是因為開放不夠徹底,再一次大膽開放,就會使台灣經濟如一條活龍」的傾中統派理論,若民進黨政府真要將其奉為圭臬,那就快點實施吧!終極統一目標之達成,是無需太長的時間的(註:當然我們仍希望政府能懸崖勒馬)。

40%上限之解除將會使台灣明後年的國內投資率再掉下1~2%;台商回國上市必將使台灣股市的本益比進一步降低,降低資本市場籌資的功能;幾年之後,那些回台上市公司的五鬼搬運戲碼開始上演(因中國之資訊不明),散戶及大眾之儲蓄,將被這些台商一刮而盡;銀行登陸或可增加銀行之海外利潤,但台灣國內授信即必相對被排擠,進一步迫使企業外移;直航或許提升對岸在台觀光、購屋之興趣,但賣台樓地轉向大陸沿海之誘因也將大幅提升,台北地區房地產價格必因此呈緩慢下落之局;政府稅收嚴重不足,但稅源(企業)都已遠飄(大部份資產已在中國),甚麼「加值服務島」,將只是海市蜃樓(因為國內投資嚴重不足),到了2015年,台灣將得依靠中國沿海地區幹活的台勞匯款生活。倒楣的是,到時那些統派學者還會反噬說:「就是因為台灣當局意識形態治國,對中國開放得太慢,失去先機,才會讓台灣落得如此地步!」反正那時五星旗已是滿天飛揚,所有的詮釋權都在他們的手裏了!

至於開放派或親中派的論點,到處都可看到,我們舉2006年8月17日《經濟日報》的社論為代表,也引述如下:

經續會結束雖獲得516項共識,但業者所期盼的開放兩岸直航等重要議題,由於台聯黨代表以意識形態立場,全面阻擋,致胎死腹中,回到原點。而且有學者幫腔,質疑台商到大陸投資賺大錢,對台灣經濟究有甚麼好處?迄今未見主管機關提出說明。本報以經濟專業報紙立場,有責任對台商到大陸投資,對台灣經濟產生哪些利益,提出我們的分析,以供國人參考。

(一)提高出口增加率。台灣因內銷市場狹小,主要靠出口來帶動台灣的快速成長,近年來其它開發中國家紛紛跟進學習,成為以出口為導向的經濟發展典範。由於台商到大陸投資,其所需的機電生產設備,生產所需的原材料、零組件及半成品等,絕大部份是由台灣出口供應,帶動了台灣對大陸出口的大幅增加。政黨輪替6年來,台灣對大陸以外地區的出口,平均每年僅增加4.9%,而對大陸(包括香港)出口每年則增加16.6%,使總出口每年增加率提高到8.2%。

(二)由入超轉變為出超。近6年來,台灣對外貿易出超1,036億美元,但對大陸出超則高達2,124億美元,較總出超高出一倍以上。易言之,若不是台商到大陸投資,所創造的對大陸巨額出超,台灣早已成為入超國家;而目前央行所擁有的2,600多億美元的外匯存底,可能只剩下不到500億美元了。

(三)擴大外需提高經濟增長。自政黨輪替以來,國內投資及生活環境遭受嚴重破壞,影響民間投資與消費的提升。因而內需的增加,自過去每年增加6%以上,近6年來降為每年僅增加1.7%。而近6年來平均每年經濟增長率尚能有3.6%,主要靠外需即出超迅速擴大的貢獻,而近6年出超迅速擴大,又全賴對大陸出超的擴張。近6年來,若沒有對大陸巨額出超,變為入超國家,外需將大為萎縮,則近6年來台灣的每年經濟增長率,就降到2%以下。

(四)創造大量就業機會。出口的大幅擴張,不僅刺激投資的增加,加速經濟增長,也創造大量就業機會,全民獲益。根據行政院主計處編製的2001年台灣產業關聯表資料,推估去年對大陸出口716億美元,可創造135萬個就業機會,減去1999年已創造的54萬個就業機會,6年來對大陸出口的增加,增加了81萬個就業機會,遠超過產業外移所裁減的人數,使總就業人數還能增加55.7萬人;即使產業外移裁減員工人數較多的製造業,其就業也增加12.3萬人。若沒有對大陸出口的快速增加,所創造的大量就業人口,台灣的失業率早就超過10%了。

還有很多人認為台商將大量資金持往大陸投資,使資金大量外流;其實兩地經貿交流,其資金往來,不能單看投資這一面,還應將兩地貿易往來及匯出入款計入,算兩地資金往來的總賬,才能確定資金是外流或是內流。

據經濟部核准台商到大陸投資的金額,至今年6月底止累計508億美元,加台商透過第三地如處女群島、香港、新加坡及美國等地轉到大陸投資,以及台商在大陸投資賺的錢,因當地投資機會多,沒有將賺的錢匯回台灣,留在當地再投資,估計台商在大陸投資總額約有1,500億美元。另個人歷年來匯往大陸的匯出款120億美元,兩項合計1,620億美元。可是根據海關統計,近10年來,台灣對大陸包括香港的出超高達3,014億美元,減去台商對大陸投資及個人對大陸匯出款,台灣淨賺1,400億美元。因此兩岸經貿交流,算資金往來總賬的淨結果,不僅台灣資金並未淨外流大陸,反而是大陸資金大量向台灣流,應是資金內流。何況台商在大陸投資的所有權,還是屬於台商。

由於台商在大陸巨額投資,所賺的錢雖未匯回,而在當地用作再投資;但其所創造出口的大幅增加,加速經濟增長與創造大量就業機會,對政府稅收與老百姓就業的增加,以及整體經濟都有好處,是無庸置疑的。

《經濟日報》的該篇社論還曾引起一場筆戰,不論如何,我們可以發現,同一樣事實數據,卻有截然相反的解讀。所以,這樣的爭論恐怕是沒有意義的,而對政策究竟應開放或管制的辯論也恐怕是無謂的。前立法委員林濁水在詳查兩岸的產業現狀,諸如:台商的全球運籌佈局,兩岸IC、PC的比較利益佈局,中國內需市場的進入等等現狀後,就感嘆說:「所謂三不三通、要不要維持40%對中國投資上限、台灣依不依賴中國、邊不邊緣化、或者亞不亞太營運中心等等,從經濟面來說,都已經沒有甚麼政策上的意義了,然而雙方卻仍然捉住這樣的題目,耗盡力氣熱戰不已,而真正的政策發展策略,就被耽誤了。」

由上文所列出的各項數據,所反映出的現象已被不少論者認為台灣對中國經濟已經「依賴過度」了。雖然到底比重多大才是「過度依賴」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超過1/4,甚至達一半以上應該是頗高的了,因而由貿易、投資和產品結構這3項數據顯示「台灣過度依賴中國經濟」的說法是有道理的。不過,到底「過度依賴」的缺點何在?論者也舉出相對年度的失業率來比較分析,台灣的平均失業率,在2000年時還只2.99%,2001年就跳升為4.57%,2002年達到最高峰(5.17%),2003、2004年和2005年雖然回降,但仍分別達4.99%、4.44%和4.13%,迄2016年,仍在4%左右徘徊。單以對中國投資比重和平均失業率兩種指標數據,在近幾年幾乎呈現亦步亦趨的正向變動而言,會有「台商西進讓台灣產業與經濟掏空,就業機會流失、失業率上升」的結論出現,也就不足為奇了。

儘管這樣子的推論必須做進一步檢視,而且勞動市場是落後指標,況且1996年以來台灣勞動市場受「制度性」因素(特別是勞工法令)的衝擊頗大,加上台灣平均失業率的跳升比赴中國投資比重躍升還早了一年,因果正好與勞動面是落後指標、比較慢反應的理論預期正相反,可是我們卻不能輕忽「依賴」在兩岸間的意涵。我們知道,在自由民主社會裏,「交易」、「貿易」是自然出現的,而「分工合作」也是到處可見,自給自足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此,說是「相互扶持」或是「相互依賴」都是可以的。所以「依賴」原本不應該是一個負面的名詞。

其實,「貿易依存度」一直就是表示兩國間貿易的熱烈程度,而我們也都清楚、明白,一直以來,美國都是台灣最重要的「進口國」,就是說台灣產品很大比例出口到美國,而日本則是台灣最主要的產品供應國,亦即台灣自日本進口很多東西。因此,說美國和日本是台灣經濟最「依賴」的兩個國家,應該不會有人反對,雖然多年來也都有「應該分散市場」的聲音出現,但都不是那麼的憂心。那麼,30多年來,在中國門戶開放、改革開放和放權讓利下,依「比較利益原理」,兩岸經貿逐漸熱絡,迄今台灣對美國的「依賴」相對轉移到中國,為何就會有「憂心忡忡」的聲音出現?

再就「對外投資」來看,它也是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到某一種程度之後就會出現的自然現象,為何台商到東南亞或中南美洲國家投資就沒有「依賴、掏空」的顧慮,但赴中國投資卻有另番憂疑呢?1980年代風行中南美洲的「依賴理論」正可說明,該理論係以「人治社會」為背景發展出來的,亦即不論是貿易或投資,由當權者一個命令就決定「開放」或「停止」。當貿易或投資比重到某一程度時,基於政治利害突然喊卡,當事者的損失絕對慘重,於是「經濟人質」就出現了,亦即商人只能順從獨裁者的命令並依其指示行事,否則財產、事業,甚至生命都不保。那麼,當今的中國是否就是如此呢?

由中國祭出《反分裂國家法》之後,奇美企業創辦人許文龍的遭遇就可知一斑,許先生的飽受威逼利誘,在日本《產經新聞》2005年4月26日刊出的「日本政策研究中心」所長伊籐哲夫調查報告中已證實,這對其他台商自然產生「寒蟬效應」。既然中國已暴露其「人治、極權體制」的現實,在「政治干預、指導經濟」下,適用於自由民主社會的經濟原理在那裏就行不通,而「台灣經濟過份依賴中國」也當然就不會是好事了!那台灣產業要往何處去?最好的辦法是中國體制轉為「民主法治」社會,而建立台灣為「公平公正安全和諧舒適的生活和投資環境」,屆時「全球分工」自然就會導引產業往最適合發展的地方,根本不必煩勞政府從事規劃、保護。因此,全球人士一起來扳倒「中共」就是正路,而2004年底以來中國內部掀起「退(共產)黨」熱潮,顯示共黨倒台徵象已露,推波助瀾的良機不可錯過!

撇開上述敏感話題不談,就是「純經濟面」,光是貿易摩擦和非關稅貿易障礙,就已非常棘手。我們知道,台灣近年遭受貿易對手國實施反傾銷措施的情形雖漸趨緩。但根據WTO的統計,中國卻早已成為全球WTO成員中,遭受反傾銷措施最多的國家。從1995年到2005年上半年,全球反傾銷措施共2,743宗,其中針對中國商品的就有430宗,約佔16%;1995至2014年間,會員國提出的反傾銷申訴中,中國更佔約25%,遠超過其它國家。

此外,根據中國官方的統計,中國出口產業面對各國實施的非關稅障礙日增,其中即有高達60%的出口企業面臨其它國家實施之技術性貿易障礙,對中國每年整體出口的影響金額高達400到500億美元。兩岸如何有效預防與因應貿易摩擦及各式的非關稅障礙,尤其台商應如何避免被波及,有必要認真審慎思索。

中共提出許多誘人的優惠條件吸引台商投資、設廠。圖為中國工廠內工作的工人示意圖。(Getty Images)
中共提出許多誘人的優惠條件吸引台商投資、設廠。圖為中國工廠內工作的工人示意圖。(Getty Images)

再有一項值得注意的是有關「兩岸競爭力」訊息。那是多年來一直備受矚目的瑞士洛桑管理學院(IMD)全球競爭力報告,2005年的資料已經顯示,在接受評比的60個國家與經濟體當中,台灣的競爭力排名由上年的12名晉升1名至第11名,而馬來西亞、西班牙和中國3個國家的總排名滑落,中國退步7名至第31名,退步名次幅度居全球第二(僅次於馬來西亞的退步12名)。

IMD特別指出,這反映企業界對中國快速成長情勢能否持續之質疑,也點出中國經濟發展的若干限制因素,包括薄弱的金融制度、基礎建設,以及公司治理等。這個評論與2003年世界經濟論壇(WEF)的全球競爭力報告,其中對中國的評比可說異曲同工。

WEF製作的競爭力排名,和IMD一樣受到全球矚目和重用,可說深具權威性和公信力。在102個接受WEF評比的國家中,該年發佈的2003年~2004年全球競爭力報告,中國競爭力總排名退步6名,主因有三:一是公共制度品質惡化,二是公部門的貪污情況嚴重,三是司法獨立性表現不佳。這3項原因和IMD 2005年的說法大同小異,都直指制度面的缺失,更值得注意的是,IMD在2004年的評比中,還將中國的名次上拉5名,而WEF在2004年仍持續拉低中國排名,由第44名降為第46名。因此,WEF維持一貫看法,而IMD在2005年也跟進。

所以,至2005年這兩個名聞全球的全球競爭力排名發佈機構,已都有志一同指出中國面臨「制度性危機」,以另一個名詞來表示,就是出現「後發劣勢」。顧名思義,「後發劣勢」是「後發優勢」的相對名詞,後者早就被學者提了出來,意思是「後發展的國家可以學習先進國家,由於可以吸收長處且避免犯相同錯誤,往往可以事半功倍」,亞洲四小龍就被公認是顯例。不過,近年卻有「後進國家可模仿先進國,少走彎路,但可模仿制度,也可模仿技術,前者會有『後發優勢』,後者則走向『後發劣勢』,甚至於陷入『後發者的詛咒』,亦即被一時的成功沖昏了頭而志得意滿,忘了進一步改革發展」的說法出現。

如上文所說的,經濟學家楊小凱,早就認為中國屬於「後發劣勢」,當技術模仿潛力耗盡後,制度的弊病就會暴露。經過30多年的改革開放,在物質經濟固然有所斬獲,但「人治」、「極權」體制卻鐵板一塊,中國依然抱持「共產體制」不放,想要實施不可能實現的「具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要知「民主、自由、市場」是成熟自由經濟的特徵,只有在民主法治體制下,生命財產才可得到保障,也才有明確的市場規矩可以遵循,進一步發展成「安和樂利」的社會也才有可能。

因此,除非中國趕緊放棄共產走向民主體制,否則「後發劣勢」是無法扭轉的了,早在10年前,IMD和WEF的報告就予以證實,而中國的社會問題叢生其實也早已相印證了呢!「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應非虛言。那麼,熱衷西進的台商們,怎能不戒慎恐懼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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