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來無事晃到圖書館找找資料﹐其中一篇廣告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阿姆斯壯急救車公司誠徵醫療急救員數名」。

記得有一次﹐凱利、我與那班攀登岩壁(rock climbing) 的死黨攀登紐約的夢尼兒山時﹐沿途中一位同行夥伴在攀登岩壁時掉到谷底﹐跌斷了小腿。我以我僅知的急救常識用布條把他的腿固定﹔凱利以她十六年急診護士的經驗幫我用兩根長樹枝和衣服做了一個臨時的擔架﹐大夥兒輪流把他抬到山下。我們用無線電話聯絡到附近的救護車﹐等我們把他抬到山下時﹐那救護車已等在那裏了。其實能及時伸出援手救人一命﹐那種感覺也蠻不錯的﹗好像自己還有點存在的價值。 

「凱利﹐我今天看到廣告﹐好像醫療急救員是一種蠻熱門的行業。妳覺得如何﹖」我一直等到半夜她值完夜班回來﹐便迫不及待地問。 

「如果你喜歡的話﹐何樂不為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工作太累了﹐她的語氣顯得不冷不熱。她雖然在波士頓醫院當護士已非常資深﹐不用值大夜班﹐但是小夜班還是免不的。 

「與其這樣耗下去﹐還不如找一個事做做。老窩在妳這裏﹐吃妳的﹐喝妳的﹐也不是辦法。」 

要當醫療急救員需要通過州立考試﹐包括筆試和技術檢定。筆試都是多重選擇題﹐九十分才算及格。若想要通過﹐要K很多書才行。技術檢定則包括醫療評估和外傷評估能力﹐此外又包括人工呼吸急救技術。如果檢定時犯錯超過一次﹐就會把你掃地出門﹐請你下次再來。醫療急救員在美國的醫療系統算是最最下層的了﹐遠不如護士們﹐更不用談和醫生相比了。但是因為和性命攸關﹐檢定是非常嚴格的。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天天到圖書館K書﹐也報名去上密集訓練班。感謝上天﹗我總算通過考試﹐拿到證書。脫離了無業遊民的行列﹐於二月的時候開始在阿姆斯壯急救車公司走馬上任。 

阿姆斯壯的基地位於阿靈頓市內的一個大車廠。車廠前部份是用來清洗救護車的。每輛救護車駕駛員於下班前要把車子用水清洗乾淨。通常每周一位駕駛員會有一個固定的急救員跟他在外面跑﹐他們做同一班次。駕駛員負責開車﹐急救員則隨時跟在病人左右﹐一刻都不可離開病人。他要負責寫病人的資料﹐病人的病情。目的地種種。我們只負責接送病人﹐不能開藥給病人﹐也不能給病人注射。 

車廠裏面有一間休息室﹐那裏有一台大屏幕電視、上下鋪床和洗澡間﹐專門供我們休息之用。通常在任務與任務之間的空檔﹐我們就開回基地待命。 

基地的總監名叫瓊安﹐看來只有二十出頭﹐長得高高壯壯。剛開始的時候還不覺得她有甚麼惹人討厭之處﹐到後來才知道為甚麼每個人在背後裏罵她巫婆。她總是看不得我們閒下來。每天一早﹐一腳踩進基地﹐就聽到她在吆喝﹕

「走吧﹗走吧﹗你們趕快出去做事。」她拉起嗓門直叫。 

「XX的﹗」克里斯一邊倒咖啡﹐一邊低聲詛咒。 

「哼﹗一大早就在那裏窮叫窮叫﹐活像烏鴉。」麥克也心不甘情不願地從梳化站起來﹐捨不得離開電視節目。 

「操﹗」連朱麗葉也吐出這麼一句。 

剛來的時候﹐聽這些髒話滿天飛實在很不能適應。說實在的﹐我們這些凡夫俗人﹐誰不罵幾個髒話呢﹖尤其是在生氣的時候。可是像這樣把髒話當家常便飯﹐順口一路罵開來﹐我還是第一次領教到。 

每到下午救護車回基地的時候﹐總看到瓊安拿著水龍頭對著水泥地猛噴水。就好像花園裏的花會從那裏長出來一樣。救護員洗救護車的髒水一從車子流出來﹐她就馬上提著水龍頭過來﹐惟恐把她的花園搞髒了。 

「哼﹗那夜叉又過來了。」克里斯嘀咕著。 

「呸﹗她八成有潔癖 ﹗」朱麗葉在一邊加油添醋。 

實在很難想像﹐才不久前同一個人像天使般安慰著又哭又叫的女病人﹐說到﹕「 甜心﹗妳沒事﹗妳沒事﹗妳打911是對的。你不會有事的。別擔心﹗」 

到底哪一個朱麗葉才是真正的朱麗葉﹖也許對著病人講話的朱麗葉只是職業性的她﹐而現在的她才是真正的朱麗葉。唉﹗管那麼多幹甚麼﹖這只不過是一份工罷了﹗你若要問我﹐我是誰﹖說實在的﹐我已經忘了我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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