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 6月17日 晴天

今天是我16歲的生日。想像和現實是兩套生活,關於青春年華的詩歌、文字的讚美,全都是如歌,如畫,含苞欲放、鮮豔欲滴。可是我卻在校園裏走投無路,我身敗名裂,往後的日子不知如何活下去,以甚麼樣的姿態做人——惡毒的她們才會放過我?是不是要害得我離校出走,流離失所,她們才興盡?

神啊,讓我逃離這裏吧,逃離這群心地惡毒的女人,逃離這個污穢的學校,隨便去哪裏都可以。千山萬水,任我獨行。我願意做一個與世隔絕的隱者。

今天是我的生日,媽媽會在家中照例地染紅雞蛋,想到家中簡陋、溫暖的灶台,窗前的菜畦裏的蔬菜,我想念它們。「五一」回家的時候,茄子已經掛了紫色的果實⋯⋯

媽媽一定想不到,我在學校淪落到一種千夫所指的生活。我多麼對不起她,辜負了她的期望。

為了媽媽,為了媽媽⋯⋯

暑假來到了,一切偃旗息鼓。考完試的那天,她乘坐長途汽車回了家。依然是那靜靜的小鎮,遠遠望去是7月的綠野中,被世界遺忘的角落頭。熟悉到起膩的巷弄,靜靜的老街,搖櫓的船隻從河道上穿過,碎瓦的簷頭開出了金豔豔的絲瓜花。

7月流火的大太陽當頭照著,看不出有要下山的跡象,她趴在寂靜的石拱橋頭,汛期的河水在水中打著漩渦,陽光照著她的後頸,眼前的漩渦是黑黝黝的深潭,見不到底的。她心裏的衝動,決絕得無需醞釀——跳下去,跳下去,無須掙扎地溺死。她已經如此聲名狼藉,如果人需要活六十年、七十年,她這16歲的少女,實在疲於面對眼前浩蕩的時光⋯⋯

是燒午飯的時間,沿河的人家煙囪裏冒出炊煙,草木灰的香味,充滿了巷弄,母親在裁縫舖子裏已經做了大半天生計,聽來取衣服的街坊順嘴說了一句,在汽車站見到了省城來的汽車進站,今天是女兒放假的日子。她等待已久,在屋子裏再也坐不住,便出了巷弄,走到新城裏來迎接。待走到巷口,翹首以盼,分明看見站在石拱橋上的朱錦。陽光照耀,然而,她一動不動地趴在大太陽裏滾燙的石欄上,那石橋下,是滾滾的翻著漩渦的河水。那河水從來沒有如此鮮明、如此危險。母親眼前發黑,抖著嗓子,叫了一聲:「朱錦!」

她的聲音落在朱錦的耳朵裏,一如平日的溫和、家常。她扭過頭去,手臂離開那滾燙的石欄,邁開步子向橋頭走過去。她的眼光深深的、灼灼的,望一眼母親的面容。母親的眼睛同樣是一泓深潭。她不敢望個究竟,垂下眼簾。母親相互依傍的那兩條乾瘦的手臂,她的舊涼鞋上的舊塑料搭扣,她的愁苦又溫情的面容,褶皺滿面,平生從來不展眉。這些,心酸的細節。她不能死。不能就這樣自私地撒開手,留給她母親淒苦得不忍卒想的餘生。在這風雨飄搖、人心險惡的世界上,唯有她,她弱小、衰老的母親,她的母親也只有她,在比她更漫長更難過的光景裏,只有她⋯⋯(節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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