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邊的親友已經事先知道會有這種變化:接受器官移植者會自認奇蹟般地死裏逃生,因而會有如此的行為表現。在度過了難受的術後期之後,患者的心情會異常愉快,愉快到令親友感到無法招架。

雖說如此,但馬修見我如此熱愛生命的模樣,依然大感詫異。史提芬樂見我生命力旺盛的模樣,看到我重新恢復健康,他也鬆了一口氣,他終於可以不用再逃避了。不過當我的興奮退去後,憂鬱取而代之,他又不知如何是好,於是不再來看我。

為何會突如其來地憂鬱?是因為必要的追蹤治療,還是每天得吞下大量的抗排斥藥物所致?教授要我安心,這種現象是正常的,我需要透透氣、重新充個電,忘記長期住院的那段經歷,等春天到來,只要身體恢復了,就可以安排外出旅行。

教授建議我去山區,山裏的空氣純淨,景致迷人。於是,在某個四月的早晨,馬修與我動身前往意大利托斯卡尼的多奇歐裏民宿。

坐在駛向佛羅倫斯的火車上,我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我從沒去過托斯卡尼,卻有種錯覺,彷彿我將重回一片自己熱愛的土地。

5

終於踏上了意大利的土地,儘管疲倦,我心中卻滿是陌生的喜悅。多奇歐裏民宿的威勒拜太太年約六十歲,身材矮小而豐滿,有一張圓臉,象牙白色的頭髮以一條黑色天鵝絨緞帶綁起,臉上掛著的笑容使她整個人閃閃發亮。

我一下子就喜歡上威勒拜太太了。她身上飄散著一股肉桂香料麵包的氣味,在我眼中,就像個從童話裏走出來的慈祥奶奶。她像麻雀一樣吱吱喳喳地繞著我們打轉,馬修充當我的翻譯,因為我不大會講英文。

威勒拜先生身材高瘦,與妻子完全相反,身穿一條質感高雅的馬褲,不過上頭有補綴的痕跡。他頭戴一頂狩獵帽,帽緣下探出兩綹白髮,髮尾上翹,形同一對角。

威勒拜先生話不多,但清楚明白,並習慣以「Splendid !」(了不起!)或「Marvellous !」(太妙了!)簡潔有力地強調,也因此,相對於威勒拜太太,我比較聽得懂威勒拜先生說的話。

我這輩子極少出外旅行,更不用說是住在當地居民的家裏了。我非常喜歡多奇歐裏民宿,儘管窗簾被太陽曬得褪色、牆壁有裂縫、浴室的暖氣幾乎失靈,不過,這裏洋溢著一種令人想要休息、放鬆的氣氛,一進到這裏,立刻讓人感到很自在。

廚房裏的長桌是大家用早餐的地方。威勒拜太太塞在一件過小的圍裙裏忙進忙出。威勒拜先生是餐桌上的主人,替每個人輪流倒了茶和咖啡,並將牛奶與糖傳給大家。

其他住客想必是受到這些誘人的香味所吸引,一個個現身了。有一對笑容滿面但沉默不語的年輕波蘭夫妻:拉德克與多洛妲,還有兩位未婚的德國女士:馮‧孔維耶特小姐與林柏格小姐。

以前我對別人沒甚麼興趣,可是在住院期間,由於與那些日夜為他人奉獻的人們共處,我學會了敞開心胸──儘管學會得比較晚。因此,我雖然不會說德語與波蘭語,還是開口和那對年輕夫妻與孔維耶特小姐聊天。

馬修完全沒料到原先那個沉默不多言的爸爸,現在變成了一個積極主動的人,因而頗感詫異。

他們想了解我接受器官移植的過程,我開始唱作俱佳地描述疾病症狀、等待過程與我的新心臟的到來,還掀開上衣給他們看看那道剛癒合不久的紅色疤痕。我的手忙著自顧自地比出手勢,眼神也流露出了各種情緒,當我望見聽眾的表情,便知道,我的故事,他們全懂了。(待續)◇

節錄自《另一個人的心》/寶瓶文化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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