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和兒子見面,在我的生活裏還有個小小的娛樂,就是每周在凡爾賽門的俱樂部和史提芬打網球。
史提芬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們從幼稚園就是死黨。他的人生比我成功,當我還在辛苦地應付每個月的開銷時,他早已迅速賺進了大把鈔票。

但我從來都不嫉妒他,因為他是我沒能擁有的親兄弟,我對他只有滿滿的崇敬,容不下一絲一毫敵意。

賺到錢之後,他娶了希樂薇,兩人從年輕時就在一起了。希樂薇原本是個蒼白的女孩,經過豪奢生活的薰陶後,搖身一變,成了一位白皙的貴婦。

他們一家人住在塞納河畔納依區的高級地段,就位於戴高樂路上的豪宅區,從房子華麗的外觀便可得知史提芬的財力。

我一點都不以孤獨為苦。三年前母親過世後,我和兩個姊姊便為了遺產繼承的不愉快而翻臉,從此不相往來。我不大熟悉我父親,在我十七歲時,他便心臟病發去世了。他年紀很大了才生我,當我出生時,他大概五十幾歲了,我是家裏的老么。

記憶中的他留著山羊鬍,個性專制,經常打我。他會對我媽和我姊暴力相向,整天頤指氣使的,可是我卻暗暗崇拜他。他懂得如何讓自己受人尊敬。在他過世後,我突然變成了一家之主,於是輪到我發怒罵人了。

這就是我的人生,除了空虛,就是空虛,彷彿一條毫無起伏可言的漫漫公路。唯有每周二晚上與馬修見面,還有跟史提芬打網球,才能打破那片單調乏味──就像是意外出現了一隻母鹿穿越馬路。不然,我想我的人生就是這樣到老吧! 

至少,我是這麼以為的。

拉寇特醫生的大鼻子變小了,在他那張豐滿的臉龐上縮成一團,就像是灑上了檸檬汁的軟件動物。我袒著胸躺在診療台上,在他按著自己的脈搏聽我的心臟時,認真觀察著他那張圓鼓鼓的臉。他的沉默令我擔心。 

我覺得身體不舒服不是一、兩天了。我睡不好、吃不下,又喝太多,香煙抽起來有著以往沒有的苦澀味道。清晨的第一根煙向來是我的最愛,可是最近卻讓我想吐。 

每天,我總是疲憊地醒來,感覺嘴裏有一股煙灰的氣味,整顆頭嗡嗡作響,太陽穴部位彷彿被鋼鉗夾住一般。到了晚上,我的雙腿腫脹,連鞋子都快脫不下來,而且腳踝還被襪子的鬆緊帶勒出痕跡。 

我經常喘不過氣來,爬樓梯或跑步都會讓我氣喘吁吁,雙腿無力。於是我開始想,是否應該好好休息,讓生活過得健康一點,並且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看醫生?我還年輕呢!如果真有甚麼的話,就順其自然,到時候再說了。 

然後,就是與史提芬打的那場網球了。那一天,當我開始熱身的時候,發現手臂變得很沉重,幾乎抬不起來。我咬著牙,努力地發球,汗水沿著脖子涔涔流下,我的背和前胸濕成一片,眼前還有一大群蒼蠅四處亂飛。 

史提芬發現我的動作顛顛晃晃的,覺得很擔心,問我有沒有不舒服,我假裝沒聽見。春陽直射著球場,沒多久,我便因為越來越難耐的高溫,開始透不過氣來。 

史提芬隔著球網對我說:「要是你想休息的話,我們打到這裏就好了。」 

我以一個大動作示意還要繼續打,於是兩人繼續在球場上廝殺,直到我的整條手臂彷彿有針在刺般,痛得令我無法呼吸。我跌跌撞撞地走向場邊的長椅,史提芬已經在撥手機找醫生了。 

拉寇特醫生一臉凝重。他沉默不語,聽我的心臟、重複為我量血壓,算起來已經整整二十分鐘了。我問他,我的狀況嚴不嚴重。

他終於開口了。他透過半月造型的眼鏡凝視著我,說:「我很擔心你的心臟。」

我怎麼了?心肌梗塞?心臟病?我得裝兩支還是三支心臟支架?要做開胸手術嗎?這些殘酷的醫學術語有如嘈雜的昆蟲,猛然朝我飛撲而來。(待續)◇

節錄自《另一個人的心》/寶瓶文化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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