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塔利班份子走到我們中間,鼻子呼吸得好大聲。我以前也曾這樣過,那次是因為有個小石頭卡在我鼻孔裏,弄了半天都弄不出來——最後,他沒再說甚麼,直接出去,騎著電單車走了。

圖/Fotolia

隔天,第三天的早晨,是一個秋季早晨,太陽仍溫暖和煦,隨風飄在空中的初雪,尚不足以使天氣變冷,而只有更增添芬芳;是非常適合放風箏的一天。我們正在背誦一首哈扎拉文的詩,準備進行背誦詩辭比賽,這時來了兩輛載滿了塔利班份子的吉普車。我們通通跑到窗邊去看。學校所有的學生都跑出來往下看,儘管心中很恐懼也一樣,因為在還不懂得認清恐懼的時候,恐懼是會吸引人的。

從吉普車下來了二十個——說不定三十個——持槍的塔利班份子。他們通通下了車,然後前兩天的那個人進來教室,跟老師說:早就叫你把學校關掉,你偏偏不聽,現在換我們教你東西了。

整棟學校建築很大,我們人很多,說不定有兩百多人。好多年前,為了蓋這所學校,每個家長各來工作幾天,各盡其力,搭蓋屋頂或架窗戶,這樣風就不會颳進來,即使冬天也一樣能上課,但事實上,我們對風一直沒轍:我們掛的帷幔老是被風扯掉。

學校有好幾個班級,還有一位校長。

這時,不論是小孩或大人,通通被塔利班的人叫到外面來。他們命令我們在操場上圍成圈圈,小孩子比較矮,排在前面,大人則排在後面。然後,他們把我老師和校長叫到圈圈的正中央。

校長緊揪著自己的上衣,好像要把它撕破一樣,他在哭,而且左右張望,彷彿在找甚麼卻找不到。

老師則像平常一樣沉默,修長的雙臂垂在身體兩側,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是向內望著他自己。我還記得他的眼睛很漂亮,總是向四周散發善意。

「孩子們,再見了」,他說。再見了。

「他們當著大家的面,開槍打死了他。」

「從那天起,學校關掉了,沒有了學校,生活就像灰燼一樣。」(待續)◇

——節錄自《海裏有鱷魚》/寶瓶文化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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