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譚松 這些天,小嘉林天天計算日子,到「六一」兒童節還有多久。小嘉林八歲了,還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麼渴望過。在他記憶中,兒童節與平常的日子沒甚麼不同。家裏窮,他沒進過幼兒園,沒體驗過過節的滋味,而大人操心的事多,沒把兒童節放在心上。可這次不同了,媽媽終於答應在兒童節給他買個小皮球。

小嘉林渴盼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皮球已經好幾年了,與他一般大的二毛已經買了三個,越買越大,越買越漂亮,讓小嘉林羨慕不已。他每次去借球玩都要看臉色,而且玩得正高興時,二毛說收就收,根本不理他的懇求。

小嘉林對皮球有著異常強烈的喜愛,他喜歡聽皮球吧嗒吧嗒的蹦跳聲,無論是邊走邊拍,擲在牆上反彈,或是滾在地上踢,都讓他心花怒放,甚至握在手裏把玩,頂在一根指頭上轉動,捏壓它脹得鼓鼓的,軟軟而富有彈性的皮子都其樂無窮。每次上體育課,小嘉林都選擇皮球。可惜班上60多個學生只有兩個球,而且往往被那些個子高大身體強壯的同學霸著玩,幾乎輪不到他。

小嘉林八歲了,身材十分矮小,看上去像不到六歲,更不幸的是他智力也偏低,遇事腦筋轉不過彎,給人一副傻乎乎的弱智相。媽媽不時望著他嘆氣說:要是晚三年再生就好了。聽奶奶說,懷他的時候全家餓得要死,媽媽吃了一肚子的槐樹葉、草根。他生下來時才三斤重,又缺奶,是用米湯、米羹餵大的。也許是太缺乏蛋白質,小嘉林大腦發育受了影響,都八歲多了,100以內的加減法還是常常出錯。幸好學校不在乎,不再搞留級,教師也不大管,文化大革命學校停了兩年課,復課時,七、八、九歲的孩子大大小小編在一起擠成一堂共讀一年級,課上得斷斷續續,老師教得有氣無力,成績差點無所謂。

上學的路上,有個小百貨店,其中一個玻璃櫃裏,陳列著大中小三個型號的皮球,最便宜的是一個拳頭大小灰白色皮球,標價五角五分。小嘉林喜歡那個大一點的藍白相間的皮球,但他知道媽媽絕不會給他買這麼貴的——那要一塊一角錢。既然不可能屬於自己,就最好不要發生太多的興趣。他於是在心底把那個灰白色的圓球判給了自己,現在只是要等那個良辰佳日把「她」娶回來。每天上學和放學,小嘉林都要拐進小百貨店,看一看他的「新娘」,然後怯生生地對櫃台後的中年女人說:「這種皮球多不多?」

「有好幾個呢。」

「不會賣光吧?」

「賣光了又進貨。」

「六一兒童節那天不會賣光吧?」

「那就難說,你要買就早點買,這是最便宜的了。」

「能不能再便宜點,比如……」

「再便宜?我們店雖小,但是屬於國營店,哪能隨便降價。」

小嘉林隔個兩天、三天,又要進去問同樣的問題,中年女人看他傻乎乎的樣子,先是逗他取樂,後來煩了,不再搭理他。

小嘉林自己有一份儲蓄,藏在一個用紅布和油布包裹的空藥瓶裏,全是分幣,十二個一分、三個兩分,這是他存了兩年多的財產。最大的兩筆來自他的兩次生日,一次一角,一次一角二。此外過年也有過兩次收入,一次五分,另一次也是五分。這筆儲蓄他消費了一部份,最大的一筆是買了一根油條,花了整整6分!後來小嘉林一想起就心痛。但那根油條太香脆了,他從沒吃過這麼美好的東西,一張毛黃紙包裹著油浸浸的焦黃中透紅的油條,邊吃邊走,牙齒咬碎薄脆油皮發出喳喳的聲音,又脆又香的美妙從口唇齒間射透到全身,引起蕩漾全身的欣喜和愉快……哇,那種巨大的幸福感。

另一些分幣消耗在街邊那個小人書店了。看連環畫,是除玩球外的另一大快樂。書店裏有幾百本小人書,一分錢看一本,但個別厚重的、緊俏的如《三毛流浪記》則要兩分錢。每本書小嘉林都想看,但他每次只帶一分錢去,看完一本就悄悄同旁邊的小孩換著看。後來那個麻臉女人注意上他,連續抓了他幾次現行,抓住要補錢,沒有錢就罰他站在店前監視其他違規換書的小孩。再後來,只要他進去,麻臉就盯著他,消耗完一分錢後就讓他走人。

小嘉林急切地渴望得到補充,只出不進的日子難免會坐吃山空。脆黃油條他早己不敢再奢想了,現在他已經能做到路過那家油炸店時目不斜視。小人書店也好久沒去了,聽說又添了好些新書,還有彩色的。小嘉林決定,在沒有新的收入前絕不再動用那一角八的戰略儲備——那是萬一媽媽買球時說錢不夠的救急。況且,當初為了說動媽媽,已經承諾了可以支用他的全部財產。

小嘉林急切地盼望爸爸出差回來,他的收入幾乎全部來自爸爸。爸爸有一份工作,每月領工資養活全家——奶奶、媽媽、他和三歲的妹妹。媽媽沒有工作,聽說她原來也在上班,但後來被「壓縮」了。小嘉林不懂甚麼叫「壓縮」,只知道媽媽提起這個詞時臉色就不好,有些憤憤不平。因此,小嘉林認為這是一個壞詞。不過,媽媽有時也到爸爸上班的地方去打點零工,這個時候是全家尤其是小嘉林最快樂的時候,因為媽媽一打零工,全家就可以吃一碗南瓜(甚至豆腐乾)炒豬頭肉。

可惜爸爸出差了,這一去就是一年多,再也沒人給小嘉林錢,連生日也沒有。媽媽也不再去打零工了,南瓜燴豬頭肉——小嘉林想起胃裏就一陣痙攣,口水直往外流——也從飯桌上消失了。還有呢,爸爸一出差,就來了一些胳膊上帶著紅套套的叔叔,把他們家弄得亂七八糟,連他在江邊拾的一紙盒彩色鵝卵石,都拋得一地。接著他們就搬到了長江邊這個破破爛爛一踩就吱嘎直響的吊腳樓。◇(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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