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露，原名胡壽楣，又名胡楣，1907年7月出生於山西省右玉縣，「關露」是她後來從事文學寫作的筆名。她從小喜愛文學，曾在南京中央大學中文系求學，擅長新詩寫作。1930年初，關露的第一篇短篇小說〈她的故鄉〉發表於南京《幼稚周刊》。隨後多部作品問世，其中最著名的是詩作〈太平洋上的歌聲〉。當時，關露與潘柳黛、張愛玲、蘇青並稱為「民國四大才女」。

關露在接觸了一些中共地下黨員後，於193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人生的悲劇由此開始。

臥底汪精衛偽政權

1939年，上海已徹底淪陷，這年11月的一天夜裏，關露在上海接到了一份中共華南局最高頭目葉劍英的密電——速去香港找廖承志！廖時任中共八路軍香港辦事處負責人。

關露到達香港後的第二天，兩個客人拜訪了她。其中一個就是廖承志，另一個人是潘漢年。潘漢年當時在香港從事情報工作，他命令關露返回上海，策反李士群。

1939年汪精衛日偽政權成立後，李士群任「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特務委員會特工總部」（俗稱「極司非爾路76號」）副主任兼警衛總隊隊長，後來升任特工總部主任、警政部長等職。

關露有個妹妹叫胡繡楓。1933年，李士群被國民黨抓捕以後，胡繡楓收留了他懷孕的妻子葉吉卿，所以李士群對胡繡楓一直心存感激。

所以中共方面認為關露是完成這一間諜工作的合適人選。在潘漢年的勸說下，關露接受了任務。潘漢年最後交待她說：「今後要有人說你是漢奸，你可不能辯護，要辯護，就糟了。」關露順從地說：「我不辯護。」

回到上海後，關露便成了極司菲爾路76號汪偽特工總部的常客。李士群讓太太和關露一起逛商場、看戲、出席各種公開場合。就在有意無意間，關露投靠日偽政權特務組織的消息傳開了。

此後，上海許多關露昔日的同事、朋友均對她側目而視，大家只要一談起她，甚至要往地上吐唾沫。因為由中共交待的任務，關露只能忍受，而且有意疏遠了許多朋友。

據關露的妹妹胡繡楓透露，在此期間關露曾給她寫過一封信：「我想到『爸爸、媽媽』身邊去，就是不知道『爸爸、媽媽』同意嗎？」關露把中共佔領區、延安稱為「爸爸媽媽」。胡繡楓說，接到關露來信後，自己立刻跟鄧穎超匯報了此事。沒多久，八路軍辦事處就有人找到胡繡楓，隨後胡繡楓回信給關露說：「『爸爸、媽媽』不同意你回來，你還是在上海。」

關露在接觸李士群的過程中，發現了他對前途未來的迷茫，抓住這個漏洞成功策反了他，令上司潘漢年很滿意。抗戰期間，由關露牽線，在李士群安排下，潘漢年曾與汪精衛會面。在上海期間，潘漢年代表中國共產黨，還由李士群介紹會見了他的軍事顧問、日本華中派遣軍謀略課長都甲大佐，就日軍與新四軍和平共存互不侵犯達成共識。

與日本共產黨聯繫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本加緊了對中國在國土和文化領域的侵略。1942年5月，受中共派遣，關露到日本海軍部控制下的《女聲》雜誌任編輯，試圖通過這一渠道與日本共產黨聯絡上，但是最終未果。

1943年7月，《女聲》雜誌社決定派關露去出席8月在日本舉行的「大東亞文學者大會」。中國的十幾名代表全都要登報介紹，並附照片。

關露擔心承擔「漢奸」的罵名，猶豫不決。這時，潘漢年派人送給她一封信，要她到日本後轉交給一位名叫秋田的教授，以便恢復與日本國內的日共領導人的聯繫。恰好《女聲》雜誌社給關露介紹的日本朋友中就有秋田，為了完成中共的任務，關露再一次順從。

照片登出後，關露因此被大罵「漢奸」。一篇發表在1943年《時事新報》上的評論文章寫道：「當日報企圖為共榮圈虛張聲勢，關露又榮膺了代表之儀，毫無廉恥地到敵人首都去開代表大會，她完全是在畸形下生長起來的無恥女作家。」關露的「漢奸生涯」達到了頂峰。

1945年8月，日本宣佈投降。關露已經名列國民黨的鋤奸名單，中共立刻安排她來到了蘇北中共新四軍佔領區。

戀人的絕交信

熬過了6年的間諜生活後，關露終於回到自己人的身邊，但是，她並不知道，真正的煎熬就要開始了。

初到中共佔領區，關露認為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了，她甚至又萌發了寫作熱情。可她卻發現署名「關露」的文章都得不到發表。

此時，中共的整風運動正進入審幹階段。沒有多久，關露成為嚴格審查的對象。關露沒有想到，她對中共的忠心、她一次次的順從，得到的卻是嚴酷的審查。她的精神已近崩潰邊緣。

這時，有人給關露送來一封信，寄信人是中共的高級外事幹部王炳南。拿到信封，關露整個人在一瞬間振奮了起來。

王炳南與關露在抗戰初期就相識了，抗戰期間斷了來往。抗戰結束後王炳南已和德國妻子王安娜辦完離婚手續，關露也結束了間諜工作。兩人又走到一起，都經歷過一段失敗的婚姻，彼此相互了解，感情很深厚，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關露以為到了中共佔領區，他們就可以結合了。

但是，關露絕想不到，這封令她振奮的來信竟然是一封絕交信。

原來，反對他們結合的是王炳南當時的上司周恩來。王炳南當時正陪同周恩來參加重慶談判，關露已是一個公認的「漢奸」。王炳南曾回憶說：「那時每星期有一班機到淮陰，我曾想搭乘飛機去看她。領導上臨時決定不讓我去，說因為她名聲不好。」

據說，是周恩來派鄧穎超到機場去欄截要飛到關露身邊去的王炳南，對他說：「如果你們兩人結合，恐怕會在社會上帶來不好的影響，對我們開展工作很不利。」所以周恩來和她商量後決定，組織上不同意王炳南與關露的關係發展。

於是，王炳南就給關露寫了那封絕交信。

這對關露是致命的一擊，關露的精神世界一下塌了。她不清楚自己到底錯在哪裏，為甚麼忍辱負重的幾年間諜生涯換來的是如此結局？她有時走在街頭，人們依然會指著她痛罵她，朝她扔石頭吐口水。

關露被徹底擊垮了，這位曾經的浪漫女詩人從此封閉了她的感情世界，心如死灰，並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過了一段時間，潘漢年等人為關露送來了證明資料，關露才漸漸康復。

兩次被捕致精神分裂

可關露的厄運還沒結束。中共建政後，1955年，毛澤東下令秘密逮捕了潘漢年。受他的牽連，關露也失去自由被關進監獄。那一年她49歲，這一關就是2年。

文化大革命爆發後，1967年，關露再次被捕，那一年她61歲，這一次她在秦城監獄被關了8年。

兩度入獄，使關露再次患上輕度精神分裂症，有時神志恍惚。她在思維恍惚的時候，常常一個人呆坐在地上，不吃不喝。稍微清醒些，就要寫那些沒完沒了的交待材料。關露之前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的一枝秀筆要淪落到寫交待材料的份上。8年的牢獄之苦，關露本來就不好的身體受到更大摧殘。

關露從秦城監獄被釋放出來，住在10平方米的小屋裏，以前愛乾淨的她，竟然把房子弄得亂七八糟，氣味難聞。1980年，關露突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被送到醫院，查出是腦血栓症，此後一直癱瘓在床，需要別人照顧生活。

獲得平反後自殺

1982年3月，中共中組部代表對癱瘓在床的關露宣讀了《關於關露同志平反的決定》。同年12月5日，北京大寒，關露在那間10平米的陋室裏服用過量安眠藥，從此長眠不醒，結束了人間悲劇，時年76歲。關露死時，身邊還有一張保存半生的王炳南照片。照片背後有她自己題的詩：「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我獨痴。」

因為對中共的輕信和一句承諾，關露背負「漢奸」的罵名長達43年，在中共建國後，還為此入獄兩次共10年。關露死後，她在左聯時的好友丁玲悲憤地說道：「我們的社會主義國家應該充滿陽光，但是陽光照不到她身上。」另一位女作家楊沫說關露「把一生貢獻給了黨」，但黨給了她甚麼呢？

而為了「黨」的利益，被迫和關露分手的王炳南，雖然在60年代做到了中共外交部副部長的職位，但是在文革中亦被陷害趕出外交部。關露身前無人問津，死後文化部卻為她舉辦了隆重的追悼會，也許是因為逝去的人再也無法發聲為自己鳴冤，據說王炳南還悄悄在關露的追悼會上現身，和曾經的戀人做最後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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