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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韓陽

我的外公叫韓惠民,出生於1908年(光緒34年),籍貫河北宣化呂祖廟街。30年代初在國民革命軍第29軍服役,參加過抗日戰爭,幾次負傷。最嚴重的一次是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佈投降後,在張垣一帶盤踞的小股日軍仍頑固不降。外公奉命圍剿時被日軍子彈擊中右臂,因傷勢嚴重,只能截臂,落下終身殘疾,國民政府便把外公安排到稅務所幹些簡單輕便的工作。

就是這樣一個抗日英雄、對國家有功的人,在共產黨當政後,竟然把他定罪為國民黨反革命、反動份子。並抓到看守所裏刑訊逼供,審查了很久沒查出甚麼罪名,只能放人。雖然放了人,但是從1950年到1975年這26年間,中共政府對我外公及家人一直進行迫害,直到1975年把外公迫害致死。

當時外公一家六口人,住在獨門獨院有四間房子的小院子裏。這個小院子連同四間房子被中共政府強行沒收了,他們把外公一家人驅趕到附近胡同的兩間小南房裏。這兩間小南房的隔壁就是大雜院的公共廁所,一到夏天家裏的味兒難以忍受。就在這個屈辱環境裏,我外公與家人生活了半個多世紀!

外公的工作被剝奪,還要到民政局接受審查。當局之後把只剩一條胳膊的外公送到糕點廠當工人,接受勞動改造。不久,又覺得外公勞動強度低,把他下放到國營菜鋪子裏打雜。菜鋪子師傅是好心人,覺得他只有一個胳膊,幹活不方便,就讓外公做賣菜的工作。

沒過兩年,政府還是不放過他!基層幹部覺得沒整夠他,嫌他勞動強度不夠大,在文革之初又把他下放到煤站當拉運煤車的苦力。因為只有一個胳膊的殘疾人不可能用雙手幹活。於是他們就想出更損的整人方法,讓他像牲口一樣拉煤車。外公每天拉著兩個轂轆的板車,繩子拴在車上,打個圈套在脖子上,勒到胸前,一個胳膊扶住車把掌握方向。向前傾斜著身體,每天拉煤塊、煤面、煤球。黑頭黑臉地像牛馬一樣一天一天苟活著。外公說,要不是因為要撫養孩子們他早就自殺了。

外公多次在街坊鄰居面前聲明過,自1945年殘疾後沒參加國共之間的戰爭、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中國人。外公總說:「我韓惠民白布絲上沒人命、別想冤枉我!」但是他還是難逃中共的欲加之罪。只要一有運動就要把他揪出來批鬥。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後,更是對我外公加重了迫害,把他定為黑五類(地主、富農、反革命、壞份子、右派)中的反革命一類。一時間街道裏、胡同裏,就連外公家的門上都貼滿大字報,批判、打倒外公這個「國民黨反動派、反革命、死特務」。

我媽媽和舅舅嚇得不敢出街,因為街道胡同裏經常有中共街道辦事處和居委會的人盯梢,那些人只要看到我的家人就要盤問,甚至扣帽子說我家人是要給台灣國民黨送情報!三天兩頭變著法整治我們一家老小。

1968年臘月二十九,外公從煤站下班,因為第二天是大年三十,所以悄悄買了半斤韭菜揣在衣服裏打算給孩子們吃頓年夜餃子,走到家門口的街門道前不小心掉了兩根,被中共街道監督的人看見了。他們連夜到我家對外公進行批鬥,說「國民黨反革命、反動派份子沒權利吃韭菜餡餃子」,並把這個事報到公安局革命委員會,就此又引來一頓批鬥毆打!大年三十革委會來抄家,捅開了房子的頂棚(那時候房頂都是用紙糊的)。抄家的人說,懷疑房頂上藏著電台,但是抄完家甚麼電台也沒找到,一家人在驚嚇和屈辱中過了新年。

外公多次和中共政府官員說理,說他是參加抗戰為國盡力的人,但是中共官員們反駁他說,他應該找國民黨政府說理去。寒來暑往,外公一家人幾乎要瘋掉了。外公被整出精神類疾病,常常在夢裏喊房頂上有人。一個舅舅去了大西北接受再教育,一個姨去了山西,其餘子女留在當地。我們始終沒能逃脫「國民黨反革命、反動派後代」的大帽子,總是被打擊和排擠的對象!外公用一條臂膀堅強撐起了風雨飄搖的家,他為家人忍受,讓孩子們在中國大陸小心翼翼地活著。

最終他沒能等到文革結束。1975年外公徹底病倒了,他再也不用去拉那輛運煤的板兒車了。他鬱悶半生,得了肺癆,結束了像牲口一樣的人生。1975年11月3日一大早外公吐了半痰盂的黑血後離開了人世。

作為後人的我已過不惑之年,覺得有必要擦去這半個多世紀的歷史塵埃,給一個曾經為抗日戰爭做出貢獻的老人昭雪。編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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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4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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